他们方才身处的豪华赌场,只是船舶隐秘世界的一小部分。向着防空洞一般的通道往下——下头的世界可不是什么法国总统府,有打扮成埃及艳后的服务小姐,骰子掉在地上立马给你换一套新的。这里主持台面的司仪,见了何意羡这等贵客,居然朝地上呸口唾沫,倒背着手走了。资本主义社会藏起来的不堪到处皆是,空气里的气味,像被无数双湿脚腌过的味道,仿佛冰箱里的冻咸鱼。当年一个德国专家评价发展中国家的劳工就说,看他们干的活儿,就不该给他们吃饭;但是看他们吃的饭,他们就不该干活儿。
王瑛璐托人办事效率很高,几十张赌台很快就位。何意羡还让束仇去把窗帘全部拉上,束仇不解,何意羡道:“谁想在光天化日下输钱,都是遮起来的。”
没赌够的,不止何意羡一个人。听说新开了场子,很快都聚来了,不光有钱人,更多的是老百姓。大家表情各异,有的自若,有的黯然,有的呆滞,有的瘫若无骨,共通点是还都自信能赢。斗折蛇行的狭窄通道上永远处于行人阻塞的状态,需要费尽力气才能从一张桌子挤到另一张桌前。
束仇想问,何意羡为什么要求主打21点?赌场里的玩法多了去了,除了德州扑克,还有瞪眼二八杠、骰宝、百家乐、清一色,哪个不是大受欢迎?
何意羡介绍游戏规则,束仇忙说他明白:庄家发给你两张牌,你把两张的点数加在一起,尽量接近 21,但不要超过。如果还想要一张牌,就指指桌子。如果想停牌,就摆摆手。超过21点,就爆掉了,庄家就会拿走你的钱。如果你头两张牌正好是21点——这叫“黑杰克”——赌场就付你1.5倍的赌金。玩家先手,庄家后手,点数大赢。如果有两张相同的牌,你可以分成两副,在有的赌场,你还可以对头两张牌双倍下注,随后只加一张牌,但能从庄家身上多赚一笔。
束仇给他拿了两碟小甜品。何意羡慢慢吃了,但就好像舌头不自觉往外顶食物一样,感觉吃得很痛苦。他把玻璃杯放到嘴边时,手一直在抖。滚烫的开水掉下来全都洒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滴都没糟践。
何意羡身体都未一动,只是擦了擦,便平静地解释道:“21点是赌场里唯一一种,你能在较长时间内赢钱的游戏。因为它遵循连续概率。你见到的牌会影响你将要见到的牌,它是有一种有记忆力的游戏。假如在21点牌楦的头一轮出现一张 A,这就表明剩下的牌里少了一张A。拿到另一张A的概率减小了。而且差值能计算出来。换句话讲,过去对未来有影响,每个人都更容易相信自己能赢。简单又看起来很公平,只要是手上有筹码的人,都会手痒。”
束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何意羡干嘛和他说这个:“哦哦所以咱玩这个……”
果然不是同他说的,王瑛璐找到他们归队,某时坐了下来:“不然呢?我的何律师堂堂赌神,难道你让他和你一起玩捞腌菜啊?”
何意羡拆了一副,扑克牌白蝴蝶一样往手外面飞,同时将10万的筹码分成三摞,一摞推给王瑛璐:“你比我年纪轻,脑子活记性好,我要你去当急先锋。记着大小牌算牌法通常算六副牌,小牌,从2到6,算正1。大牌,从10 到 A 算负 1,一整副牌把小牌张数加起来再减去大牌张数时,最后的结果就是零。大牌与小牌相互抵消,把大小牌两个两个,甚至四个四个配成对,这样算起来会快一点。还有,千万不要恋战,你在一张桌子上最多呆半个小时,牌数不错的话,给我打手势,我会过来下大注。还有一点,如果玩牌楦里前三副牌,你加减出来+14的牌数,比只玩了牌楦里第一副牌的+15,要包含大得多的优势。这个时候必须调整牌数,反映台面所剩张数。现场牌数除以你还没见到的牌的副数,假如牌数是+15,还剩三副牌没有玩,那么调整后的牌数就是+5,从里面减去偏差值,如果是负数,你不用通知我,立刻换一张桌子……”
“等等,等等何律师……”王瑛璐紧急叫停,戳起盘中的意大利饺子对准他,如同一件中世纪武器。
他还以为事情出现多大的转机了,原来说破天了,是何意羡要算牌。绝大多数声称会算牌的人,其实满口喷粪,他们最后比普通人输得还多。算牌需要大量训练、精力和许多数学技巧,天才也很难宣称百分百搞得定。
何意羡似乎也没期许,小王同学能在赌场环境中,必须在几秒钟内算清台面的所有牌。何意羡说了一顿,像是在给自己复习。他没有笑,特别严肃:“你算不了就算了,你是学艺术的,你有直觉。如果一张桌子大牌发得少,你叫我来。”
这就简单易懂多了,王瑛璐哦哦哦。
束仇枕戈待旦,半天不得号令,双手攥成拳头,前臂肌肉紧张成粗壮的长条,声音低得像是有什么阴谋:“何律师,那我能干点啥?”
何意羡是也有任务给他。何意羡把钱太快卷走了,别人还玩什么。这是小学数学应用题,游泳池一个管子放水,一个管子注水。他需要束仇在一个钟头里至少丢掉一万美元,不过想想,觉得不用设定KPI:“做你自己就好。”
束仇没懂,小心道:“何律师,你是文化人,你说出的话意思多。”
何意羡的胃很疼,没有心思兜圈子:“没有别的意思,去玩吧。你跟他们押现金票子,到时候我补给你。”
王瑛璐冷眼旁观,眼见束仇掏出漂亮的赌具献殷勤,嘲道:“成绩差的文具多!”
虽然不知道场子玩得松紧,但见那牌楦是纯黑色的,按照国际赌场规格做的,绝对作不了假。何意羡说的团伙作案的战术,给王瑛璐的感觉便是,气功大师治疗癌症。
分头行头之前,束仇也不大信:“咱这样算…真能行吗?何律师你以前算过不?”
何意羡说:“这种方法有时候也会输,但玩得时间越长,就越不可避免地要赢。”
王瑛璐不见得多担忧,他是不被关注,存心犯犟:“那不是也可能会输?那你还要算牌吗?”
“不算。”何意羡的手这时正好扶着额头,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太阳穴,“我记。”
束仇张嘴,王瑛璐失语。这时只见不远处林启明来了。
他没晕过去,只是有点心梗,没有清醒庆祝那胜利的一刻,心碎得一塌糊涂跟一箱鸡蛋似得。休息片刻,林启明打通了任督二脉。那颗躁动的心又按捺不住了,六博快了壮心,绕床三匝呼一掷,只想赶来监管何意羡。怕他又犯菩萨瘾,不到深夜,那10万块就不跟何姓了。一千万啊,必须拿下,他要看到五星红旗飘扬在公海之上!小蛇律师一遇风云变化龙!
妻子阻拦,林启明呼:我老林还没有老到爬不起来!换了一身行头,如同一个老拉斯维加斯了,仿佛回到摇滚乐的Livehouse,甚至提溜着他女儿。
海洋的天气开始不好,但何意羡一讲话,外面的雨声雷声都似隐没了。
一声雷滚过去,王瑛璐莫名害怕:“你是来真的呀?就靠这个21点,12个小时赚到20万?美金?”
何意羡似乎保守道:“你太早下结论了。”
林启明返场途中,刚刚平复的血压又冲上云霄。只因听何意羡道:“12个小时,翻十番。100万,我要直接进入终桌。”
第162章 军中杀气傍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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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启明闻言,险些没站稳。那姿势像迎上去,握住了何意羡的手。何意羡一缩。
即使感觉在茫茫无垠的大海上漂了很久,何意羡的时间感恍惚了,可事实上距离化工厂绑架、爆炸,过去了一天多一点罢了。遍身红的紫的不提,尤其左手腕扭伤厉害,右手也不多灵活,关节发炎。
何意羡不露辞色,问他怎么不好好休息。林启明一份悠闲和明达,我老林就观观战,掠掠阵!心道我要看看你赌神技术,是怪力乱神,还是可学可用?若非信号有问题,林启明搞不好要开直播。《沪检在线》他当家,与《杨律威武》有过联动。
何意羡捂热水袋似得,一只手静悄悄伸进西服里面,两袋冰,紧紧按着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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