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攀着面前的人,像是溺水之人攀着一段浮木,折磨是缓慢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像被抛到天空的一团烟花,即将炸开,他忍不住松了松衣领。
“晏兄……”苏符被他抱着,想让他松一松手,他只顾着躲避卿晏身上流泻的金色灵力,根本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扯开了衣领。
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被晏兄的灵力给烧死啊?苏符觉得自己好无辜,可是又不能把人往这儿一扔转身就走,晏兄跟他平时处得不错,现在伤他也不是他自己所愿,而且他好像比自己看着还难受呢,他一走了之,那也太没良心太不仗义了。
苏符正在犹豫纠结之间,忽然,一道声音穿过寒夜林石而来,低低冷冷的。
“你们在做什么?”
第63章
苏符循声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嶙峋的山石边,石道拐角处, 竹影松叶下,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雪色身影。
夜色昏昏, 那人的面目沉在影中, 苏符瞧不清,可是那人周身笼着的淡淡银色辉芒却在黑夜里极为鲜明。
那些辉芒是只有灵力极为强大的修士才会有的, 内里的灵力充沛, 过满则溢,显化于外,形成一身道门独有的仙风星辉, 一看便让人心生尊敬。
这种辉芒和卿晏现在往外漏的灵力不同, 是有序安静的,而卿晏是因为这具身体盛不下高涨的灵力, 他像个小小的篓子, 灵力太多, 吃不了也兜不走,只好往外泄。
周身能有这样纯正的仙门辉芒者, 当世不超过十人。苏符以为是天刹盟哪位仙长, 那道雪色身影踏着凹凸不平的小石子路,往这里缓缓走了几步, 苏符看清了那张脸, 倏地愣住了。
“神、神君!”他陡然慌乱起来,想行礼, 但手上还拖抱着一个卿晏, 根本做不到, 只好打着哈哈,“神君这么巧,你也走这条路啊?哎呀我们是不是挡路了。”
他把卿晏往怀里拖了拖,跟抱麻袋似的,赶紧退到一边,吞了吞口水,露出个生硬谄媚的笑容,还伸出了手,摆了个请的姿势:“神君您请走!”
若是今天之前,有人告诉苏符,他能跟那位洪荒时代的尊神说上话,他肯定会十分激动,可是现在猝不及防,这位神君站到了他面前,还主动跟他说话,他却慌了神,舌头和手脚都跟打了个结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薄野津看着他们,极轻地皱了下眉。
他看向这弟子怀中的人,再次问:“你们在做什么?”
“啊?”苏符愣了一下,看见薄野津的神色似乎不虞,顿时更紧张了,他不知道卿晏与他认识,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理所当然地就以为他们二人不成规矩,冒犯到神君了。
“我这位道友,他喝醉了,对不起神君,我这就带他回去醒醒酒!”苏符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喝醉了?”薄野津仍是微皱着眉。
不像。
若只是喝醉,为何流了这么多汗?他垂眸看着卿晏,他的鬓角湿漉漉的,雪白的脸色浮着一层红意,人面若桃花,更艳胜桃花,说是酒意造成的,其实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薄野津瞧着这副样子,总觉得熟悉。
他的模样与北原那一夜中一模一样。
薄野津抬起手,探了探卿晏的额头。
苏符本来还想拖着卿晏再次告辞走人,没想到这位神君居然上来直接摸了卿晏的额头。
原来神君他没有生气,苏符心想,神君人还挺好的,居然对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弟子喝醉个酒,都如此关心。
“没关系的,他只是喝醉了,没什么大事,我回去照顾他就行。”
苏符说着,忽然怀中一轻,他整个人都愣了一愣。
“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薄野津态度自然地将卿晏接了过去,他生得极高,抱着卿晏的样子十分轻松,好像不是托着一个身高腿长的活人,而是托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我来照顾。”
苏符:“……”
夜色之中,身着雪白道袍的神君已经抱着人,悠悠然转身往回走了,苏符站在原地,终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都不太对劲啊!
神君为什么抱着晏兄走了?苏符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街巷中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仙门内幕,神君……神君不小心撞见他们,见晏兄生得貌美如花,便生出了些不好的心思吧?
他以前听过各大仙门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潜规则,但从没把这些跟这位神君联系在一起过,那可是神啊!可现在他亲眼见了,简直瞠目结舌,怎么能这样乱来?!
苏符想追上去,讨个公道,结果那神君仗着腿长,又用了些道术,走得飞快,在拐角一转身就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的,苏符站在暗夜里,身上还因为方才卿晏的外泄灵力而微痛,忽然伸手一拳砸到身侧石壁上。
……原来神的世界也这么脏,苏符觉得以前自己简直太天真了。
他一颗敬仰神明的小心脏碎成了稀巴烂。
-
薄野津一将卿晏抱过去,便已经开始给他输送灵力了,帮他梳理着体内混乱的气息。
卿晏身上像是落了层流光似的,影影浮动,外泄的灵力暂时收不完,但这点程度的灵力能伤苏符,却伤不了薄野津分毫。
他抱着卿晏的那一双手非常稳当。
卿晏闻到了白檀香清冷的味道,那冷香在夜里幽幽化开,犹如清清凉凉的雪白烟尘,丝缕穿梭,霜雪飘浮。
他本能地渴求这味道,迷迷糊糊间,不受控制地、不知羞耻地,一个劲儿往对方的怀里钻,想要更多。
“……给我。”他小声道,声音细若蚊讷。
“什么?”
薄野津抱着他入了后山,守山的弟子冲他行礼,好像没看到他怀里抱着个人,也根本不敢问。
卿晏吸了一口他衣上的白檀香,忽然道:“苏符,你骗我。”
“……”薄野津问,于 宴书“怎么骗你了?”
“我喝了那个难喝的酒,灵力根本没有增长。”卿晏乱七八糟地说,“还少了。”
那是因为薄野津将他体内躁乱的灵力安抚下来了,他的灵力现在如一汪平静的湖,他反而感觉不到了。
薄野津行在山道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灵力稳定了下来,可是情热仍然高热不退,卿晏肺腑如焚,像是溺在了沸水之中。
如果说苏符的搀扶对他而言,像是一根浮木,那么薄野津的拥抱对他而言,就是一艘大船了。
只是他现在脑子不清楚,但凡他稍微清醒一点,就应该发现的。
毕竟他知道的、身上有这种味道的,只有一人而已。
卿晏只是本能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贪婪地嗅闻他的味道。
拐过一个山坡,竹屋便从葱茏翠意之中露了出来。薄野津进了屋,将人放在椅子上坐好,片刻后,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折回来。
他一站到卿晏面前,卿晏就迎面往他怀里倒,他看上去不是很清醒,紧闭的眼眸打湿了,越发漆黑,只有眼角是红的,飞着艳色。
薄野津托着他的脑袋,把解酒汤喂进他嘴里。卿晏这时候却很听话,只要能闻见这让他舒服的味道,他就很乖。
喝完了解酒汤,他仍是往薄野津怀里倒。这次情热期比上次更厉害,因为其实早该来了,他一直压着忍着,就憋成了这样。卿晏既然不清醒,就也不怎么客气,他紧紧拽着薄野津的袖子,把那雪白如水的广袖都抓皱了,咸菜干似的。
薄野津的手落在他发顶,却没有抱他,而是很缓慢地把他推开了。
“……给我。”卿晏执拗地追过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薄野津安静地问:“我是谁?”
这个问题让卿晏的大脑开始缓慢转动,他缓了好一会儿,还是热,可是那种发晕的感觉退了点,于是他费劲地睁开了眼。
竹屋之中布置简素,却不含酸,凉夜深沉,屋里只燃了一盏烛火,小火苗很脆弱,旁边人稍有动作,掀起一阵风就把它吹得摇摇晃晃的,可是却刚好能照亮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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