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薄野津也问起刚才那一场的事,淡淡道:“刚才那修士得罪过你?”
果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卿晏顿了下,心里默默道,不是我,是得罪了你。
不过他没说,想了想,“嗯”了一声。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得罪我。卿晏这么想着,道:“不吃了,吃多了施展不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转身往台上走,“我走啦。”
下面几场卿晏没留手,毫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直接把人解决了,不久,台上的修士越来越少了,卿晏立在高台一侧,风卷过道袍衣袂,身影挺拔,台上台下,哪怕最外行的百姓,也知道这个青年必定会在仙门大比的历史上留下一笔。
外场盘口上,押这个本来岌岌无名的散修的人忽然暴涨了好几倍,卿晏身价飞涨。
“目前为止,台上的修士只剩两人了。”终于,主持的小道童高声宣布,“最后一场——”
冷玉制成的圆台上,一个白衣修士缓缓走了上来。
苏九安一边走着,一边紧紧盯着卿晏的脸。卿晏也注视着他,他忍不住笑了下。
是他啊。卿晏有些意外,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覆地剑在他掌中发出冷润的剑光,剑身微微震动,嗡鸣不已。
卿晏莫名有种预感,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第88章
对于苏九安来说, 能与卿晏正面打一架,这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
这个人不该存在于世界上,有些人的存在, 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一种罪过。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 哪怕是拿回了千鹤门少爷的位置之后, 他想起自己童年遭遇的种种,再转念一想, 那时候卿晏是如何锦衣玉食, 繁花锦簇。
他不可能不生恨。
这一页揭不过去,除非卿晏死了。只要他一息尚存,苏九安心里永永远远有块地方在不安躁动。
因此, 他告诉自己, 只许胜,不许败。
他走到了这最后一场, 仙门第一人只差一步, 唾手可得, 怎么可能停在这里?
千鹤门的内门弟子来了不少,卿怀风也在台下, 亲自来了, 他没有说要苏九安一定拿第一,但苏九安这么要求自己。
更何况, 卿怀风虽然没有说, 但这其中更藏着一份自信的潜台词——不必说,他怎么可能输给卿晏?
卿晏离开千鹤门之前是个什么修为, 虽如今长进了, 但仍改不了大多数千鹤门弟子对他的刻板印象。
本来, 他们都以为走到这里的该是江明潮才对,可没想到他连最后一场都没进去。江明潮站在卿怀风旁边,也属于苏九安的亲友团的一员,虽然从他败了之后,苏九安就没再理过他,但名义上,二人还是道侣,他是改来给他助阵的。
江明潮总觉得卿怀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微微低下了头。
虽然从前就知道,他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从前大家面上和和气气地装着,心照不宣,而现在……
江明潮抬头望着台上苏九安的身影,有些不安。
对他而言,对千鹤门而言,他失去利用价值了么?
失去利用价值,便要成为了弃子。若是苏九安真要与他和离,卿怀风不把门派传给他了,卿晏现在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他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能撑得起般若阁的道侣?
他蹙紧眉头,英俊的面容上显出阴翳。
剑台之上。
苏九安一瞬不瞬地看着卿晏,那眼神简直像是淬了毒一般,但手上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唇角勾着,笑脸是张假面,让人不寒而栗。
卿晏神情淡然,苏九安阴恻恻地,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下。
“这该说是冤家路窄,还是命中注定?”
卿晏嘴角抽了下,觉得这话有点肉麻。
客观上说,他对上苏九安,的确是有可能的,卿晏知道这一点,但并没做什么心理准备,因为没什么好做的,是他,还是别的修士,都不要紧。
所以卿晏转了下掌中的剑,不太想接这话,但还是礼貌地敷衍道:“随便。”
苏九安:“……”
卿晏又真诚地说:“都可以。”
苏九安冷冷地笑了下。这几天卿晏对他一直这个态度,他越是没事儿人一样,苏九安就觉得火上浇油,更气了。
卿晏是真不想跟他争,没这个意愿和心思,可苏九安非要跟他较劲,要他配合演出,他只好四两拨千斤,视而不见。
苏九安终于没闲心再跟他装了,直接道:“卿晏,你怎么还活着?我派去北原的暗卫居然没杀了你,你怎么不去死啊?”
卿晏愣了下。
他没想到苏九安居然会跟他承认这个,一般的杀人犯,有这么嚣张的吗?卿晏都没准备质问他,他自己承认了。
他本来没准备跟他纠结前尘往事了,可苏九安提了起来,非要跟他扯这个。这人心有所执,一脸誓不罢休的样子,卿晏倒觉得很可怜,他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倒也一身轻松,苏九安偏执过头,什么都想抓住,便要日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掌中的东西哪天被人夺走,被仇恨蒙蔽的人,其实不会好过。
他终于解释了一下:“我没想跟你相争。你现在有的那些东西,不管是你的身份,还是你的道侣,我都不想要。你没必要紧盯着我不放。”
“当初北行之前,江明潮曾问我要不要给他做小,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卿晏把这都和盘托出了,是真的掏心掏肺,好言相劝,“你别盯着我了,有问题的是他。”
结果苏九安什么也没听进去,仍是看着他说:“你该死。”
“……”卿晏无奈了,这人说不通道理啊,他只好抬起剑,点了下头,“好吧,好吧。”
说话没用,一言不合,那就只好动手了。
打服了就好了。
卿晏本来就没想多废话的,只是看他那样,忍不住多了句嘴,不听也就算了。他有同情心,但是有限,他没记恨这个人,能如此风轻云淡地把这事揭过去,是因为自己现在强大了,根本不必担心苏九安派人杀他——他们杀不了他。
就像猛兽不会在意小虫子自己身上叮咬一下,卿晏不在意苏九安,也不在意从前。
豁然天地,前路无限,何必执着从前呢?
他是想告诉苏九安这道理,可这人很明显很自我地钻了牛角尖,听不进去,卿晏也就不费口舌了。
其实,卿晏心里头并不十分怪苏九安,因为原主占了他少爷身份几百年,确实对他不起,他能理解他不喜欢自己,但痛下杀手,做得也太绝了。
他能理解他的恨,但是到底差点杀了自己,他对这个人最多只能做到同陌生人一般,论好感,那是不可能有的,刚才劝这么两句,他听也罢,不听也罢,卿晏已仁至义尽了。
没什么好说的,就打吧,看谁的拳头硬。
这是苏九安第一次跟卿晏动手。
即使看到卿晏过关斩将地站到了这儿,即使知道他现在的修为是大乘期,苏九安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不屑的。当初卿晏去北原之前,只是个炼气期,给自己提鞋都不配,苏九安从一开始看不上,这人占着他的位置这么多年,千鹤门的少爷,什么灵宝仙药、剑师天尊,要什么有什么,他能获得的教育资源是顶级的,结果就炼出了这么个废物。
短短数月,能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真动了手,苏九安才发现,不一样,确实是不一样了。
卿晏的灵力也许没有他这种日积月累的深厚,但他的招式极为奇诡,招招都出乎他的意料。
这不是千鹤门的招数。苏九安看出来了,也不是当今任何仙门大族的功法,不知道他在哪里学来的。
他不敢再掉以轻心,沉下气,牙关紧咬,念动仙诀,浩荡的剑气如冰冷刀锋,磅礴而出,当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大量的灵力汹涌刮过,那剑没有朝着卿晏的咽喉命门而来,但也绝不会让人好过。
气流扫过,山林长啸,江海浪掀,云端的仙师们法力高强,自然不会怎么样,但台下的平头百姓们都是肉体凡胎,怎么经得住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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