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稚扑上前再次一把紧紧拥住他,谢珩的心忽然颤了一下,神情也不禁跟着动容起来,他抬手轻轻抱住李稚。
当李稚与谢珩再次步入营帐时,众人全都回头望去,除了萧皓外,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孙缪兄弟,没明白李稚为何一见面就先拉谢珩出去,不过想到他们刚见到谢珩时的震惊,又觉得李稚的反应也不算太激烈了,谁能想得到,最后出兵的竟是谢家人呢?
桓礼的视线在李稚与谢珩之间走了一圈,他隐约察觉到一些东西,但又有点说不上来,他清楚李稚与谢珩之间是有些过往恩怨的,单独先聊两句也正常,打了胜仗的喜悦尚未消散,他一时也没太顾得上,道:“刚收到确切的消息,氐人将领古颜率残部往晋河方向退去了。”
桓礼心中百感交集,对谢珩道:“这回真的多亏你了,不曾想对方竟是早就算准我们的行动,提前在潼关道和青州府外设下埋伏,若你迟来一步,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了。”
谢珩道:“不必多说,眼下最重要的事仍是击退氐人。”
桓礼点点头,“我已经派人接管了天水城,氐人这一战损失惨重,主力全部逃离战场,天水以北的青州诸城不日即可收复,只要能重新建立起一条防线,我们在青州战场上就有了优势。”他看向李稚,“殿下,接下来的几日恐还需雍州将士多配合。”
李稚明白他的意思,点了下孙缪的名字,“孙缪,你受了伤,让孙荃先接替你,率军协助青州将士收复天水以北的失地。”
孙缪立即道:“殿下!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我自愿请命追讨氐人!”见李稚终于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望向谢珩,沉声道:“我于潼关道上受到伏击,多谢大人出手相救,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外敌当前,我们雍州将士亦明白道义所在,过往种种暂且按下不表,今后我孙缪愿与宁州将士共同并肩作战。”
谢珩道:“将军客气了,青州能坚守到现在,是诸位将士的功劳。”
孙缪道:“不敢当,保家卫国,为将者本分而已,何功之有?”他心中也实在被谢珩血洗皇庭的消息所震撼,不曾想京梁士族中竟是还有这样的人物,他心中难得生出一股敬佩之意,说话尊重了许多。
桓礼的视线从李稚、谢珩、孙缪的身上一一扫过,眼神深了起来,“沧海横流,乱世出英雄,青州今日能有诸位实属青州之幸。”
孙缪很大方地笑道:“桓大人从即日起便不必担惊受怕了,我们所有人既齐聚于此,又何惧区区氐人?回想起昨夜那场仗,接下来该轮到那群氐人胆战心惊了。”那笑容浪漫洋溢,有着尽情挥洒的豪情,也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泰然,一下子改变了营帐中的气氛。
桓礼在听到“担惊受怕”四字时明显地停了下,他似乎想解释一句,但又看着孙缪如此真诚的笑容没了声音。李稚回头望向谢珩,正好对上谢珩望着他的视线,两人都没说话。
第136章 晋河之战(一)
谢珩来西北前安排援军兵分三路,除却他自己所带领的宁州兵马外,另外两支分别由谢玦、司马崇率领,一支从潼关借道切入青州府,一支则是沿着豫州南下,负责运送辎重与粮草,其余另有小股州郡援军,也陆续在各自州郡将领的指挥下赶到西北战场。
氐人对梁朝将领有一个错误的认知,南国人并非偏好夜袭,至少谢珩绝不是,所谓的兵不厌诈,无非是手中兵力不够,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青州城一战,李稚、桓礼与随后赶到战场的谢珩合力,数股兵力一齐压往北方,一战直接打出巨大的碾压优势。
这是自氐人进军西北以来遭遇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创,不仅没能按原计划吞下青州府,更是被对方一路追撵,措手不及地丢了天水城以及连带的一大片城池,消息一出,有如一记当头棒喝,不仅打懵了古颜这种正面参与战争的氐人将军,更震惊了他身后时刻关注着战局的周国皇室。
和李稚猜测得略有出入,氐人看似对梁国志在必得,但其实周国皇室刚开始对灭梁一事并无把握,在他们眼中,梁朝虽然腐朽不堪,但毕竟三百年的底蕴还在,西北军队实力也不弱,如赵慎、王珣等将领的余威仍烈,他们对于短时间灭梁的信心不大,那时以和克烈、安铎为首的亲王所持有的激进主张虽然得到了支持,但更多人心中是没底的。
直到年纪最小的亲王古颜请命出战,一切怀疑的声音顿时烟消云散,自他进入南国王域后,攻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捷报不断传回周国,原本对灭梁还存有一丝疑虑的八部亲王大喜过望,梁朝还真的只剩了个空架子,所谓的汉人勇士在面对草原骑兵时毫无还手之力,随着八部兵马集结发往梁国,周国上下一致认定:
梁国已是囊中之物,待西北三镇一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直取王都。
古颜更是致信给大王爷,许下军令状,表示三个月内必灭南国,上至草原八部的亲王们,下至投身战场的将士皆振奋不已,然而就在这一路高歌猛进中,青州府惨败却有如一盆凉水忽然当头浇下来,瞬间把氐人泼懵了,坐镇科察城的大王爷和克烈写信质问古颜,言辞颇为激烈,而因为战败退守晋河的古颜更是暴烈脾气,当场寒着脸把金刀砸到了送信的亲卫脸上。
一旁的乌力罕道:“你砸死他也没用,这已经是你手下的军队第二次栽在青州府上了,这次还是你亲自上阵指挥的,你说你想要夜袭青州府,却不料反倒被对方抓住机会痛打一顿,更由于你傲慢轻敌,不肯在沿途扎实设防,令汉人持续扩大优势,现在连原本攻下的城池都被收了回去,打了三四个月前功尽弃,这教训还不够惨痛吗?大王爷骂你两句,你听着就是了。”
古颜听出这人的嘲讽之意,额前青筋跳的更厉害,转头骂身旁的亲卫道:“你不是说收到确切消息梁朝廷不会出兵吗?这是什么?这些军队是天上掉来的?”
亲卫立即跪倒在地,汗涔涔地回道:“塔什尔确实打探过,是梁朝皇帝亲自下的令,不准出兵青州。”
乌力罕虽然也为战事失利而烦躁不已,但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倒霉,一时乐得看起了政敌的笑话,道:“是啊,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支神出鬼没的援军呢?我曾听祖母讲过一个故事,汉人有一种撒豆成兵的妖法,只要将黄豆往地上一泼,再叽里咕噜念一阵咒语,便能变出千军万马,兴许这些兵马都是他们用豆子变的,你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了。”
古颜终于没按捺住怒气,猛地拍案,厉声道:“乌力罕!我为周国出征梁朝,一路打进西北,大小三十多场仗没有败过,大王爷封我为勇武将军,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我面前冷嘲热讽?”
乌力罕笑道:“封勇武将军又如何?常胜不败的神话不还是被终结了?仗是你自己指挥的,因为你的轻敌冒进,如今结果出来是这样,你再恼怒也没用,真有本事就把青州夺回来,否则我怕你那军令状无法按时完成,三个月后真要以死谢罪。”
古颜反唇相讥道:“我不是你这种一辈子注定碌碌无为的懦夫,我当初既然能打下青州,自然也夺得回来!”他一推案上雪花似的军报,重新甩袖坐下,忽然手指向一动不动的乌力罕道:“滚!”
乌力罕也不生气,听话地抬腿起身,在军营中古颜的指挥权比他高,他对着古颜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又拾起地上的书信放回原地,对他道:“大将军,皇帝与八部王爷们已下定决心倾国之力灭亡梁国,所有赌注全压在这场国战上,一旦失败,周国恐怕渡不过下一个冬天,届时即便皇帝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放过你,八部的亲王们恐怕也不会饶恕你,将军还是振作起来,拿上你的弓箭,早日攻下青州府。”
古颜盯着他,“上天让我降生在世上,就是为了征战四方,我们不一样,我生来就是要率领铁骑统一中原的,而你只是一只,”他冷冷吐出两个字,“苍蝇!”
乌力罕笑了笑,“好,我拭目以待。”他作势将要起身离开,却又再次对古颜道:“对了,大将军,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件事要同你汇报,你的亲卫刚刚提到梁朝皇帝下令不许出兵西北,但据我收到的消息,梁朝的皇帝已经死了,”他放轻了声音,“被他的大臣给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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