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挨了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却全都停在原地没有动作,谢玦眉头忽然极轻地拧了下,不对劲,下一刻他就听见孙缪道:“瞧见了吗?你挟持我也没有用,军令如山,没有殿下发话,谁敢擅自放人?”似乎怕这个一根筋听不懂,他还破天荒多解释了一句,“不放人,顶多杵在这儿看我死,放了人,那就是自己找死,谁能干这种蠢事?”
谢玦看向对面那群满脸焦急与仇视之色的雍州将士,发现他们确实一动不动,“好,那我就杀了他!”
“将军!”众人神情大变,孙缪被吼得头疼欲裂,终于道:“等一等!不如这样吧,你随我去主营见殿下!正好桓武也在那儿,商议下如何?”
谢玦一直在观察对面那群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的雍州将士,想了想,眼神忽然间暗了下来,一字一句道:“你耍我。”
孙缪顿时骂娘的心都有了。
暴雨中,谢玦挟持着流血不止的孙缪往马厩的方向退去,以他为中心,雍州将士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谢玦警惕地环视着周围,像一头遭到围攻的狼,叼着自己唯一的猎物,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松口,没有任何人敢贸然上前。
孙缪的声带被割伤,嘶哑着声音道:“何必呢?小兄弟,看你在梁朝军营中也不过是个低级士卒,你干这事不就是想立个大功再加官进爵吗?眼光放远些,既然赶上了乱世,何处没有扬名立万的机会?”
谢玦神情忽变,“没有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哪儿来的乱世?祸国又殃民,最该死的就是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孙缪一听不对,刚想说话,谢玦却猛地一把拽住他往后拖。谢玦已经意识到计划落空,这帮叛军竟然真的不为所动,但他也不可能投降,大不了就玉石俱焚,思及此怒意和杀意同时涌上心头,孙缪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没想到这小子真敢如此疯狂,猛地出了身冷汗,“你!”
“住手!”
正在这时,围着两人的雍州将士忽然一齐回头,人群自动分成两拨,让出了一条路。浑身湿透的谢玦也下意识抬头看去,暴雨如瀑,迎面走来一行人,火光浮动乍一眼看不清面目,此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早有士兵前去主营汇报,李稚一听闻此事立刻赶过来。
“放了他吧,我答应你的条件。”
孙缪立刻哑声吼道:“殿下不可!”谢玦立即警觉地寻找刚刚那道声音的来源,下一刻,橘色火光在雨中照开,两人的脸显映出来,他与对方同时愣住了,“李稚?!”
李稚也没想到会是他,停住了脚步。
就在谢玦愣神的那个瞬间,一直观察着局势的萧皓突然丢出一枚铜钱,“孙缪!”铜钱准确命中谢玦扣着匕首的手指,谢玦吃痛,颤了下手,前一刻还因失血过多只有出气没进气的孙缪眼中精光一闪,手肘猛地往后一顶,正中谢玦腹部,同时他另一只手迅速拉下匕首,谢玦立即反应过来,去勒孙缪的脖颈,却因迟了一步被他借力掀翻在地,下一刻护卫们一拥而上,死死将人按在泥地中。
谢玦剧烈挣扎起来,孙缪直起身大口地喘着气,“狗东西!”他忙捂住满是鲜血的脖子,抬腿冲着谢玦的头就是狠狠一脚,回身看向李稚,“殿下!”
李稚见他浑身是血摇摇晃晃,“没事吧?”
“没!”
早就守在一旁的随军大夫连忙冲上去帮孙缪止血,轻声劝他别再说话。
被制服在地的谢玦极力想挣开束缚,看到将军重伤早就群情激奋的部将们见他竟然还敢垂死挣扎,再也压不住怒火,一阵拳打脚踢下了死手,谢玦重重摔在地上,尽力护住要害,“住手!”李稚叫停众人,一群部将这才不甘心地停下来,谢玦浑身都是血,双手和脖颈被挟制,却仍是用尽全力抬起头,死死盯着李稚看,“你就是赵衡?!”
李稚望着狼狈但眼中凶光不减的谢玦,心道还真是他,“许久不见,小公子。”
谢玦额上全是跳出来的青筋,“竟然是你,你没死,鼓动雍州造反,灭幽州霍氏,夺下豫州,暗算青州,都是你做的?”
李稚立在雨中,周身披落着淡薄的水光,“是我。”
谢玦立刻想站起身,却被护卫猛地按回去,他难掩怒火道:“我真没想到啊,犯上作乱,谋逆造反,李稚!你竟还有一颗做皇帝的心!我只后悔,当年在盛京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应该杀了你的!”
李稚迎着他满是怒火的视线,终于低声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第121章 雍州叛乱(五)
谢玦瞬间停住,盯了李稚好一会儿,像是在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直到再也压不住愤怒,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为什么?京梁士族、谢家、贺陵,还有我哥,我们所有人都待你不薄!你非要去攀附赵慎,落了个仓皇逃亡的下场!即便如此,这几年我哥还是在到处找你,想保你一条命,李稚,你是怎么回报这些人的?你现在竟敢假冒皇室,打出旗号要灭京梁士族!说你狼心狗肺都是侮辱畜生,你根本没有心!”
李稚在听他说起谢珩正寻找自己时,原本模糊的神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垂了下眸,没有说话。一旁的雍州将士听了这话却按捺不住火气,尤其是孙缪,顾不上自己正在包扎伤口不能说话,蹭的就要起身,被随军的大夫死死拉住。刚刚李稚开口一声小公子,他这才认出谢玦是谁,当初在赵慎举办的梁淮河宴会上,他曾见过谢玦一面,不过军营中待了几年,这小子的外貌变化实在是大,他一时竟没认出来。
孙缪一把推开紧张的随军大夫,沙哑着声音道:“殿下!这小子是谢照的儿子!谢照不是快病死了吗?将他的二儿子碎尸万段送回去,说不定他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也算是为大殿下报仇!”
谢玦的表情毫无波动,对李稚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李稚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谢玦的眼中尽是不屑之色,“你不敢,就凭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想撼动梁朝三百年江山社稷?李稚,你做梦,梁朝的忠臣良将还没死绝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冒牌货来做大梁皇帝!”
孙缪哼了一声,一旁的夏伯阳则全然没有理会谢玦的激将法,轻声对李稚道:“听说谢珩很看重这个弟弟,一直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此番派他来青州历练,想必也是预备着将来委以重任,青州人一定不知道他在这支队伍中,不然桓武不敢如此冒进,有他在手,其余州郡长官担心得罪谢府,行军打仗不敢贸进。”
谢玦一听这话,浑身骤然提起力量,却被护卫死死按住,他恶狠狠地盯着夏伯阳,转而看向李稚道:“你今日真不杀我,怕你来日会追悔莫及,风水轮流转时,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最后几个字从掷地有声慢慢变得阴狠,犹如立下恶毒的誓言。
暴雨仍然在下,李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终于低声道:“谢玦,你真的不该来这儿的。”
众人闻声全都轻蔑地望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玦,唯有萧皓轻轻看了一眼李稚。
“把他押下去!”萧皓抬了下手,谢玦一行人很快被护卫拖了下去。
对于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正斗志昂扬准备进军豫州的将士们而言,这不过是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罢了,甚至还能称得上意外收获。李稚留孙荃在城外继续收编余下的青州将士,其余人则是随他离开封河谷进入豫州境内,在早已备好粮草补给的小城颍都暂时歇脚。
进到城中后,李稚仍是不放心孙缪的伤,命夏伯阳找来城中的大夫将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说法倒是一样的,虽然伤口略深,但好在不致命,只是流血过多,恐怕需要静养一阵子了。
换药时,夏伯阳本身略通一点医术,便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李稚看孙缪满脸不耐烦,他站起身,从大夫手中接过药瓶,孙缪立刻变了脸色,“殿下,使不得!”
李稚按住他的肩膀,“没有外人,坐下吧。”
萧皓在一旁洗着带血的纱布接话道:“要不我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