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道:“好。”
张祭酒终于忍不下去,道:“行了吧!还嫌不够丢人现眼!都回去!方琢,顾轻舟,你们两个各抄院规一千遍!”
顾轻舟道:“马上就要考试,学生想考完再抄。”
张祭酒怒道:“闭嘴,回去!”
乔郁轻飘飘道:“祭酒大人息怒。”
张祭酒道:“不敢。”他叹了口气,“这真是……大人难得来一次,却让大人看见了这些。”
乔郁摇头道:“本相知道张祭酒的辛苦,若本相是张祭酒,恐怕更加焦头烂额,无从下手。”
张祭酒受宠若惊,道:“乔相过谦了,实是下官无能。”
方才元簪笔开口,他才想起乔郁身边还有一人。
眼下陛下虽极力维持朝中平衡,但太子亲近母族,朝野皆知,这样的平衡还能维持几年?
“本相与元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就不久留了。”乔郁道。
张祭酒道:“两位大人请。”
他目送两人上马车,重重叹了口气。
元簪笔长得与元簪缨并不相似,但毕竟同族,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看见了元簪笔总能让人想起元簪缨。
他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当年的宁佑党人没有谋反,现在的朝中又是怎样的光景?
他转身回正院,院中仍立着一块宁佑逆党的碑文。
梧桐叶被风吹得刷刷作响,一片叶子转着落到了石碑上。
只是俱往矣……
乔郁在马车上笑了半天。
元簪笔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笑,但凭借他对乔郁的了解,他不打算开口问。
乔郁看上去心情大好,比他看见元簪笔红着眼睛落泪心情还要好。
乔郁望着元簪笔,语气悠然地问:“元大人。”
“是。”
“元大人出身世家。”
“是。”
“元大人可知,世家同气连枝,在国事上荣辱与共。”
元簪笔不解道:“我知道。”
乔郁道:“既然知道,大人刚才何必开口呢?”
第16章
元簪笔一时没有回答。
乔郁也不催他,静静地等他说话。
片刻后,元簪笔张嘴,乔郁道:“编好了?需要本相挡着你眼睛吗?”
元簪笔顿了顿,“多谢乔相。”
乔郁竟真的抬手将他的眼睛挡住了,元簪笔睫毛一颤,轻轻刮过乔郁的掌心。
乔郁愣了一下,将手抬起,虚虚地罩在元簪笔眼睛上。
“我在想,当时我若是不开口,世家的颜面都要被方琢丢尽。”
竟是这句话。
乔郁道:“倒是,情理之中。”他语气平和,只是没有往日那样轻快,下一刻,乔郁话锋一转,“你说与不说,世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为何偏偏选在那时说?”
元簪笔眨眼。
好在乔郁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不然可能又要没完没了地说他谎话连篇。
“若是我说,我不愿看士子受辱,乔相满意吗?”
“士子与元大人何干?”
元簪笔道:“我爱才。”
乔郁笑了笑,十分地阴阳怪气。
他猛地拿开手,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元簪笔的眼睛里,他快速眨了眨眼,偏过头。
乔郁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居然什么都没说。
元簪笔乐得清静,自然不会再招惹他,也不知道乔郁脑袋里在想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乔郁摆弄着自己的袖子,心道:元簪笔说他爱才是在说谎,他在说谎,他为什么说谎,他到底想说什么?
乔郁目不转睛地盯着元簪笔,从眼睛看到胸口,就停在了胸口。
要是能挖出来看看就好了。
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元簪笔还不知道自己在乔郁脑中已落得个什么凄惨下场,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还以为是窗户吹进来风的缘故。
……
太子与五皇子考试章程、人选都定得极快,名单很快呈上去,获批后一一实行。
考试准备看似公平无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主考官霍思白也是经过千挑万选、为人素来端正、不参与党争,公务闲暇之余只愿意写字画画,性情安然。
这样一个人做主考官无疑让天下士子都松了一口气。
霍思白第一次做考官,事事力求严谨,来客一律不见,生怕影响到自己决断。
但今日有个人,他不能不见——是邵陵方氏的门生。
霍思白落魄时曾做过一段时间方鹤池的清客,但知道的人极少,若非方家有人来找,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还有那么一段日子。
霍思白摸不清方家为什么派人来找他,道:“鹤池先生可还好?”
方鹤池归家多年,只年轻时做过一段时间的官,因此霍思白叫方鹤池先生。
门生道:“鹤池先生一切都好,”他微顿,“只有一样,让先生忧心。”
听到这霍思白已明白大半,方鹤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派人来,绝对不会是来找他许叙旧的,定然与这次考试有关。
霍思白道:“竟连鹤池先生都有烦心之事,可见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连先生都不能免俗。”
门生见霍思白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故意叹气道:“先生对于身外之物早就看开,只这次不仅仅与鹤池先生一人有关,而是关系到了整个邵陵方氏的颜面,老先生不问世事多年,今日也是被逼无奈,谁家还没有几个爱闯祸的子孙呢?”
霍思白点头道:“确实是一桩大事,可惜我人微言轻,帮不上鹤池先生的忙,实在惭愧。”
他绕来绕去,就是不主动问事关什么,显然对来者的目的一清二楚。
门生道:“大人谦虚了,谁不知道大人是太子殿下钦点的主考官,手中握着各家子弟的前途,大人怎还说自己人微言轻呢?”
霍思白摇头道:“皆是仰仗陛下、殿下信任,才有我今日,不敢托大。”
门生心中暗骂霍思白这人滑得简直像条泥鳅,无论旁人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态度,让人没法开口。
门生冷冷道:“想不到鹤池先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霍思白道:“先生也是人,人当然有看走眼的时候。”
门生道:“当年先生以为大人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大人孙侄与人打赌,若是输了定然要方氏名誉扫地,大人受方家恩惠,不思回报反而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真叫人心寒。”
他把话说开,霍思白正色道:“若是所托私事,就算要我肝脑涂地,我也毫无怨言,只是鹤池大人为了自家颜面却要我处事不公,受害的是天下士子,恕难从命!”
霍思白态度强硬,毫无回转余地,门生也怒了,道:“大人难道不怕当年做鹤池先生门客一事被广而告之吗?到了那天,太子还会要先生做主考官?”
“那就是我的私事了,”霍思白冷冷道:“天已这么晚了,来人,送客。”
门生几乎是被人架出去送到外面的。
自他做了方家门生之后,哪出不是对他青眼有加,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门生啐了一口,抬步上车。
马车比平时挤了不少,或许是多了几个人的缘故。
门生僵硬地坐在车中,一把雪亮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马车驱动,缓缓离开了霍府门口。
“你和霍思白大人说了什么?”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笑着问道。
门生咬着牙道:“什么都没有。”
文士叹了口气,道:“好吧。”语气骤然凌厉,“杀了他。”
……
太子和五皇子此次做的也算尽心尽力,诸事妥帖。
今日便是考试第一天,皇帝心情不错,语气自然也不错,对太子笑道:“这些年轻人朕不一定用得上,既然是太子选的,就给太子以后留着用吧。”话中的暗示几乎成了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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