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搁在榻上,和小暗卫面对面,近到几乎能触碰到他纤长的眼睫。
月光如流水,照见少年玉雪俊俏的容颜。
他是云端掉落人间的宝物,却碰不到会珍惜的人。
靖王抵过去,鼻尖碰了碰他的脸,便又躺回地面。
......
段钺这一觉,睡得尤其安稳。
曦光照进窗,他才堪堪睁眼。
靖王已经醒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夜未合眼。
段钺在榻上抱着被褥滚了几圈,伸个懒腰,心情不错,翻个身和他招呼:“哟,殿下,早安。”
靖王薄唇都冻得发紫了,眉毛眼睫结着冰霜。
他看段钺一会,哑着嗓子应了声:“早安。”
段钺看他这狼狈样,笑出声,故意问:“昨晚睡得好吗?”
靖王没说话。
眸色平静,不喜不怒,谁也看不透。
段钺觉得败兴。他起身道:“你可以动了,副作用已经消失了。”
靖王嘴唇颤了颤:“我......动不了。”
段钺已经叠好被褥,转身踢他:“你放屁,别想讹我,起来。”
“我......”靖王艰难出声:“手脚,麻了。”
“......”
哦,忘了,废物主子不经冻。
段钺把他拎起来,摸摸他手腕。
跟摸冰块似的,又冷又硬。
若不是续命丹吊着命,这么冻一夜,他人都没了。
段钺毫无心理负担,将他扔上榻,抖开自己刚刚捂过的被褥,盖在他头顶。
“别那么娇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前大雪天还总在外头罚跪呢,一跪就是一整夜,也没见人出事。
不过主子身娇体软,和他这种糙奴才不一样的。
段钺为了亲嘴烧,勉强去打了盆冷水回来烧开,沾湿抹布,帮他擦擦手脚。
好一会,靖王才终于勉强能动。
“我要去锦衣卫。”他看着段钺道。
段钺眨眨眼:“哦。”
跟我说干嘛。
“你......”靖王顿了顿,低下头,声音很低:“你送我。”
他大概是料想到,段钺会嘲笑他,才作此反应。
段钺也的确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他:“你自己没腿?”
等他走到那里,已经晌午了。
他默了会,换了个说法:“阿裴叫你伺候本殿下。”
段钺眼睛瞪大:“你还敢拿六殿下来压我。”
靖王直视他眼眸,毫不避让:“你是奴才,伺候主子,是本分。”
段钺反手一巴掌拍桌上,怒目而视。
六皇子来时,两人气氛堪称剑拔弩张。
“怎么了这是,十六?”
段钺是个敬业的暗卫,只要不面对靖王,他对谁都是好脾气。
“殿下,给殿下请安。”
他跪在六皇子脚下,又恭敬回话:“无事,四殿下吩咐奴才送他去锦衣卫,但奴才更想伺候您进学。”
六皇子将他扶起,道:“四哥腿脚不便,你送他便是。”
“殿下......”
段钺想说什么,见六皇子神色淡漠,又闭了嘴巴,拱手应:“遵命。”
他背着靖王出宫。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十四卫所,十四个千户。
千户上,有镇抚使、佥事、同知,指挥使,千户下,还有副千户、百户、副百户、试百户、总旗等许多人。
靖王的小旗一职,是最末层中的末层,从七品小官,手下只管十个人。
十人能顶什么用?
就这么说,整个锦衣卫,就有两万余人,十人不过九牛一毛。
连段钺这个小小的玄卫手底下,也管着近百名暗卫。
十人......三皇子出行,不算侍卫,只论携带的侍女太监,都不止这个数。
老皇帝是有意羞辱靖王。
不过,这人显然是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
到了北镇抚司,便将手中任命书交给守门的锦衣卫,直言自己新官上任,求见千户。
锦衣卫丝毫不敬他这个失宠皇子,却对背着他的玄卫段十六多有忌惮,来来回回打量两人好几眼,才道:“段大人,请稍等,卑职这就去通报指挥使。”
林潼亲自来了一趟。
一出门,便拱手陪笑:“不知玄卫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靖王低头看了眼段钺。
刚好段钺也转头看他,不经意,嗤笑一声:“难怪要我陪你,利用得倒是顺手。”
靖王不语。
他的确存了这个心思。
林潼请段钺进门,完全忽视他背上的人。
段钺坐在客厅,喝了两杯茶,听他东扯西扯,一个时辰过去,就是不进正题,耐着性子将茶盏放在桌案上,抬起头。
“林大人,奴才不是来聊天。”
他并未发怒,也没有不耐烦。
但天生的冷脸,和一身藏也藏不住的血腥气,总给人阴森瘆人的感觉。
林潼顿了顿,露出干笑:“那大人是……?”
段钺将靖王手里的折子夺过来,放在桌案。
又从腿间抽出一柄匕首,一并递去:“我家殿下走马上任,经验不足,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靖王看见那削铁如泥的宝刀,本就愣了愣。
又听他说“我家殿下”,突然就抬眸,桃花眸灼灼盯他。
第五十四章 暗卫送主子上班
段钺拿出的短剑,名为宵练。
江湖十大宝剑之一,削铁如泥,千金难求。
本是娘亲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但这么久过去了,他也没找到生父,早对那负心男人没了期待。
宵练乃女子佩剑,剑身过于秀气精致,用来防身倒不错,拿来杀人,总缺了那么点意思。
段钺平日并不常用,拿来做做人情也挺好。
林潼有收集珍宝的癖好,见到宝剑,顿时惊喜。
“本官听闻宵练已殉剑主而亡,这些年来苦苦派人遍寻不得,未曾想竟然能在段大人这里见到!”
他抚摸古朴精致的剑柄,爱不释手。
“段大人,可否告知,您是从何处寻来这宵练?”
段钺自然不可能将身世告诉他,随口糊弄:“马路牙子上随便捡的。这不重要,林大人,我家殿下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您看,有没有什么安排?”
“哟,看我这记性,竟忘了四殿下。”
林潼一拍脑袋,笑呵呵地招来一名锦衣卫:“快,带四殿下去寻刘同知,叫他赶紧给四殿下指派几个随从,不可怠慢,记住了?”
锦衣卫看了眼安静坐着的少年四皇子,恭敬领命。
段钺也起身告辞。
林潼一改方才冷淡敷衍态度,关怀备至,甚至亲自送他走了段路,信誓旦旦地保证:
“段大人放心,四殿下在我这一日,本官就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那就劳烦林大人了。”
寒暄几句,段钺便辞别林潼,跟着那锦衣卫去办手续。
“咱们卫所平日是辰时集合,晚戌时下工,午食在公膳房凑合,当然,四殿下若有长随送膳,也并无限制。”
路上,那锦衣卫和段钺说了些规矩。
段钺道:“四殿下此行只为体验民生,自然事事同诸位一般,没有特例。”
锦衣卫不禁扫他一眼。
体验民生,那不过是王公贵族们的谦词罢了,这位玄卫大人竟当了真。四殿下难道没告诉他真正原因?
锦衣卫又扫一眼身后跟着的少年皇子,接收到他森冷的目光,很快就收回视线,不敢再多打量段钺。
大人很快到了目的地。
“大人,请,登记之后再取一块小旗令即可。”
段钺点点头,结果左看右看,没见到靖王。
一回头,才发现人早已落在身后,还在桥上慢吞吞挪着,走三步喘两口。
领路的锦衣卫迟疑:“大人,四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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