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自尊心强得要死。
他走到院落里,心里挣扎许久,又不忍回头。
靖王还望着他。
桃花眼里一如既往凉薄,还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雾蒙蒙的,平白勾人伤心。
因为被他吸引了注意,连被三皇子抠着伤口虐待,这人也没什么反应。
段钺觉得,自己的眼神要是不那么好就好了。
那就不会看到靖王眼角逼出的水痕。
不会走回去,不会打开三皇子的手,救下他。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来妨碍本殿下!”
三皇子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狗奴才惹怒了。
等他看清段钺的脸,才皱了下眉。
“段十六?你怎么在这?本殿下教训人,怎么你也要插手?”
忘了说,段钺从前在暗卫营时,教过三皇子骑射一段时间,所以起初,两人关系并没有那么僵。
应该说,段钺受皇帝宠爱,和宫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所有人都敬着他。
是他认靖王为主后,不分青红皂白,擅自将旁人都划分为死敌,才慢慢成了孤家寡人。
他没想那么多,他就想让靖王当皇帝,让主子成为人上人,摆脱被欺凌的命运。
他总在想,自己只要主子一个人就好了。
可他没想过,他主子不想要他。
汲汲营营一生,最后什么也没了。
蠢货说的就是他。
然而,即便重来一世,他也还是在做蠢事。
段钺深吸口气,后悔得想打自己两巴掌。
他怎么就走回来了。
他低头,眼神复杂,看着靖王,
靖王长卷的睫毛眨了眨,血肉模糊的手腕微抬,环住他的腰,脸颊亲昵蹭在他胸膛。
这是他的小习惯,每次受了点疼,都会抱紧段钺,露出脆弱一面。
仿佛只要肌肤相贴,就能缓解疼痛。
就因为这个动作,让段钺一度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但后来段钺才发现,这人对谁都可以做这种亲密动作。经常靠着他,不过是因为他每次都离得最近,方便。
段钺揉揉眉心,勉强让自己清醒了点,对段云琛开口:
“三殿下,奴才冲撞了。”
三皇子不太高兴。
但他对这小暗卫观感不错,便也没多计较:“行了,快让开,别妨碍本殿下找乐子。”
段钺随手将靖王扔榻上,漫不经心开口:“三殿下,不是奴才不让。只是陛下说了,四殿下好歹也是皇子,不能落个残疾。奴才也是担心,到时若真出什么事,对三殿下您的名声不好,还平白惹了陛下不快。”
段云琛皱眉。
段钺又道:“殿下,您想找乐子,奴才有的是办法,何必劳烦您亲自动手,沾了血,倒晦气。”
段云琛一挑眉,这才起了点兴趣:“什么办法?”
段十六这个小暗卫,年纪不大,机灵得很。
之前他的骑射总被母妃和大哥训斥,连换数个教习师父也不顶用。
最后段十六来,只见他射了一箭,便说,不是他功夫差,是弓没选好。他力大,适重弓。
又一本正经说,三皇子天生神勇,寻常弓箭,配不上。
听听,讲话贼好听,生得又漂亮,武功还出挑。
谁不喜欢。
三皇子其实还挺喜欢找他玩。
小暗卫花样多,会照顾人,每次都能让他尽兴而归。
“殿下,您随我来。”
段钺拎着靖王衣领,将人拖到殿外。
段云琛一脸好奇跟着,想看他玩什么花样。
随即就见小暗卫将人五花大绑,捆在枯树上,团了只雪球,放在他头顶。
三皇子眨眨眼,见小暗卫远远朝他招手。
天光雪影里,他一袭玄色,冷峻清秀,宛如利剑。
三皇子听见他悦耳清澈的嗓音:
“殿下,过来,奴才教您射箭。”
第二十章 暗卫抱抱主子
“哈哈哈,段十六,好样的!取本殿下长弓来!”
三皇子果然很满意。
这等掌握旁人生死的乐趣,他最是喜欢不过。
侍卫取来重弓。
三皇子满弓搭箭,眯眼对准靖王头顶的雪球。
但凡他偏一丝,靖王那眼珠子也别要了。
段钺眼皮子轻撩:“殿下,姿势错了。”
三皇子微怔,继而恼怒:“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他练了十年弓,忽然被说姿势不正确,岂非是笑话他连基础都打错了?
段钺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双臂轻环过他身体,握住他双手,帮他调整。
三皇子能感受到小暗卫柔软的身躯紧贴在他后背。
明明是个暗卫,却比他这个主子还要瘦弱。
三皇子方才积攒的怒气又莫名消失了。
他余光斜睨小暗卫那张平静的脸:“好了么?”
段钺握住他五指,微微调整轨迹,才道:“好了,殿下,射吧。”
三皇子等了一会,却不见他松手,顿时又有点别扭:“你怎么还抱着本殿下?”
不看着点,万一你手抖,或者使坏,靖王这条命可就没了。
段钺淡淡道:“殿下,倘若陛下责问起,这一箭便算作奴才射的,和殿下无关。”
这意思是,假如有人去告状,说他段云琛欺辱兄弟,他段十六便会站出来,主动顶罪。
三皇子不笨,转眼便想通其中弯绕。
当下他心口便是一烫,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的情绪即将要破芽而出。
“殿下,别紧张,放松。”
段钺误以为他是激动,敲了敲他虎口,“可以射了。”
三皇子嘟囔一句:要你多嘴。
他定下心神,扫了眼不远处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的段初初,冷笑一声。
段初初,是你运气不好,可别怪本殿下!
想罢,五指骤然一松!
羽箭如离弦之箭,“倏”地急射出去!
靖王瞳孔微缩,眼睁睁见利箭破空,向自己面门毫不留情射来!
而往日总会护在他身前的小暗卫,此时此刻,却无动于衷站在他死敌身后,教他如何伤害自己!
靖王性情冷漠,心里很少装什么人。
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心尖某处空了一块。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离他而去,再不可追。
......
有段钺从旁指导,这一箭稳准狠射中靖王头顶雪球,“啪”地炸碎,雪块落满他一身。
冰凉的雪水流进襟口,泛起刺骨寒意。
靖王肩膀轻轻颤了下,掀起沾着水珠的卷翘长睫,冷淡目光落在段钺身上,暗藏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段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仓惶转头,移开视线。
三皇子这一箭,射得太准,不尽兴。
他还指望射偏一点,最好能在段初初脸上留下点什么呢。
见他搭弓还要再来,段钺想了想,道:“殿下,奴才来射吧,您指个地方。”
“那多没意思,你可是百步穿杨!”
“奴才再添个彩头如何。”
段钺深知三皇子脾性,也懂如何讨好他。
他性子体贴,善察言观色,不管跟着什么人,都晓得怎么才能叫对方满意。
三皇子又轻而易举被他勾起兴趣,踌躇了下。
“你先说。”
段轻声道:“奴才蒙着眼射,若射中,便罢。若射不中,便欠三皇子一个允诺。无论何事,言出必行,怎么样?”
小暗卫的承诺,听起来好像不错。
三皇子心动,考虑片刻,同意了。
段钺将血色的袖章扯下,绑在双眼上。
三皇子不放心,生怕他使诈,非要自己来绑。
段钺只好仰着脑袋,任他施为。
他看不见,总觉得三皇子磨蹭了许久。
“殿下,绑好了吗。”
他不知道,三皇子绑好之后,对着他那张脸,陷入了怔忡,指尖险些就要轻触到他白皙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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