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璇从军几十年,见过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他们不是不想活,只是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
但眼前的少年,却分明是在求死。
他半点也不将生命放在眼里,死亡于他而言比家常便饭还要随意。
张璇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少年长成如此模样。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样一个年轻人陪他这老头子死在这里。
“小友,您自己走吧,老夫年过半百,看淡生死,这辈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能死在这大好河山前,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段钺回眸,沉默片刻:“张将军,您死得轻松,可想过身后人又该将如何自处?无处托付的军符要怎么处理,还在北雁郡等您的大皇子怎么办,远在京中的张氏一族将会面临何种危机,这些您都想过吗?您死在这里,难道就是对天下黎民百姓的负责么。”
张璇一怔。
段钺蹲下来:“况且,奴才的统领奉命前来营救您,您若死了,让他如何回京复命。”
“奴才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善人,只想让统领平平安安,哪怕今日奴才会死在这里,也一定会将您全须全尾送出去。”
他将张璇重新背起,脚尖一点跃上山崖:“张将军,请您务必要活着回到长安。”
张璇伏在他背上,叹息一声。
他这些年,活得竟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
这少年说的不错,覃家通敌的秘密只有他清楚,若他死在这里,覃家一手遮天,段氏江山危矣!他一定要活着回去,将这秘密昭告天下!
段钺见老将军重燃生志,顿时松一大口气。
敌人再多他也不怕,他只怕这老将军想不开,为了不拖累他去自杀,那才真是回天乏术了。
目测山崖上搜寻的兵将有五十余人。
倘若被发现,他绝不可能在短时间突出重围。
段钺沉思了下:“书书,我能用空间带张璇离开吗?”
小黄书查了下,皱起眉:“不行爸爸,还在更新中,无法使用。”
段钺吐血,这破空间,该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哑火了。
“那剩余金币呢,能不能买些急救保命的东西,神行符?隐身术?再不济来把神剑也行啊!”
小黄书把商城划拉给他看:“喏,动辄上百万的商品,爸爸还了债,除去买药的东西,只剩一万金币,连包装纸都买不起哦。”
段钺:“......”整挺好。
小黄书又道:“不过咧,神剑买不起,百分百见血必死剑能买得起哦,还附赠两只手榴弹,爸爸买吗?”
有把破剑总比他赤手空拳好,段钺一咬牙:“买了!”
“好嘞!百分百见血必死剑一把,手榴弹两枚,总价一万金币,请宿主爸爸签收!”
段钺见它眉开眼笑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又被坑了。
好在武器入手,底气也足了八分。
“这东西怎么用。”段钺掂了掂手榴弹。
“拧开弹盖,右手小拇指拉掉火环......”
话没说完,就听“咔嚓”一声,段钺已经拉开了。
小黄书:“......”
段钺歪头问:“然后呢?”
小黄书咽了口唾沫:“然后它就要炸了。”
段钺:“......”
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段钺还算冷静,当机立断一个大力甩手狠狠投掷出去。
几乎就在下一瞬,“砰”——地巨响,手榴弹在低空爆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和火焰将周围十几个兵卒陡然掀飞出去。
段钺瞪大了眼,嘴巴几乎张成O形:“这么厉害!”
张璇亦是震惊不已,“小友,你是从何处得到威力如此巨大的火器?”
段钺来不及跟他解释,方才的爆炸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时机了!
他当即立断冲出去,毕生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疯一般夺命狂奔。
众人眼前火光一闪,只觉一阵凉风席卷而过,几乎都没看清人影。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嘶声厉吼:
“来人!他们在这里!”
......
天将蒙蒙亮,许万春便带着食盒骑马出城。
段九拿着御赐令牌,借口自己出城打探情报,顺利跟在他身后。
许万春一路快行,丝毫不停顿,到一处峡谷前才下马,把缰绳拴在石桩上,徒步进入狭窄的山谷。
段九心生疑惑,正待跟上去一探究竟,突然,一支利箭不知从何方疾射而来,“唰”一声插进他脚下石缝中。
段九一凛,当即后退躲避,心底微惊。
什么人?难道还有其他势力也在查探许万春?
他四下巡视,就在自己上方的石坡上,瞧见一片白巾。
通常情况,白巾视为不战。
段九按捺住心底疑虑,伏地不动。
没多久,许万春出了峡谷,左右看了看,冷哼一声,才又骑马离去。
段九终于明了,这人恐怕早已发现身后有人监视,是故特意走进此处引人入局。
若他猜的不错,那峡谷两侧恐怕都埋伏有人手,但凡他敢踏进去一步,这会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段九轻吸口气,抬起头:“多谢阁下相救。”
那头并不言语,但收回了白巾。
段九觉得有趣,又道:“阁下是何人,为何不肯露面?莫非有何难言之隐?”
半晌,那头道:“问旁人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是个颇显稚嫩的少年音,语气中带着褪不去的傲气。
段九在长安见多了这样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不徐不疾,张嘴瞎扯:“在下暗卫营段九,奉陛下之命查处许万春,正在搜集他的罪证,不知阁下手里是否有情报?在下愿意交换。”
果然那头被气笑了一声,露出个脑袋来:“你当我是傻子吗?陛下何时说过这等话?”
他一露面,段九便笑了下。
果然被他猜准了,确实是张璇老将军的长孙,张呈瑾。
听说他在祖父被擒后便请命来了边境,投在大皇子手下。
张呈瑾见他笑开,顿了顿,立时知道自己受骗了,紧绷着脸道:“我不与暗卫营之人相谋,你哪来就回去哪,许万春的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段九耸肩:“许万春坚决不松口,奴才有什么办法,除非小将军您能告诉奴才张将军在何处,否则,这事奴才还就管定了。”
“你!”张呈瑾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同暗卫营的人逞口舌之争,冷静道:“我若是知晓祖父在何处,早已去营救他了!许万春这些时日往来一座山谷与军营之中,不知在密谋何事,大皇子殿下吩咐我暗中查探,绝不容许你耽搁正事!祖父的关押地点我会继续查,总之,你先回去复命便是!”
段九勾唇笑了笑:“张小将军,暗卫营做什么事,可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您救奴才这一次,奴才日后定当牛做马以命相报,但今天么,恐怕不能听您的了。”
他说罢,便一闪身,顺着马蹄印一路追踪而去。
张呈瑾死死皱着眉。
他同暗卫营的人打交道不多,印象中是一群不顾生死不论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可这个段九又有些不一样,如此圆滑世故,怎会是暗卫营出生的人?
身侧属下问:“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张呈瑾勉强收回思绪:“大皇子不日便会抵达,不能让他暴露了咱们的踪迹,跟上去,见机行事。”
“是!”
......
许万春才行不到一里,就听见不远处大片喊杀声,一道人影直直冲他疾奔而来。
许万春正要防备,那人影却从头顶掠过他,狂奔而去。
他恍眼一瞬,似乎从那人背上看见个熟悉的脸。
恰时,身后追兵急切大喝一声:“许副将!拦住他!他带张璇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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