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墩子难得没有醉醺醺地发脾气,而是和气地拍了拍他的肩:“云飞啊,你是个好苗子,比那几个不成器的更得我的心……你知道的,我无儿无女,这身本事说不得要传给你。”
云飞难掩感动,当即跪下去诚恳道:“师父放心,我娘教过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自有小子为您养老送终。”
“好,好孩子。”徐墩子笑笑,语气更加和蔼,“师父这里有个要紧的任务,交给你去做……”
他压低声音,三言两语把计划说了。
云飞一时愣住。
***
楚溪客这边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刚刚摆上摊子,便来了一个买凉皮的客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说话文质彬彬的,像是读书人。
这书生昨日便预定了一份凉皮,楚溪客手脚利落地给他拌了一份,还多放了几块面筋。
没想到,快要收摊子的时候,书生气哼哼地找了过来:“我先前在好友的宴上吃过你家凉皮,彼时吃着劲道爽口,就想着来你摊上买一些,带回家给妻儿尝尝,没想到回家之后一入口,竟如此软烂难吃!楚小哥,你是嫌弃我只买了一份,就以次充好吗?”
楚溪客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没有急于争辩,而是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然后说:“那份凉皮客可带回来了,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然带了,免得让你觉得是我讹人。”书生面色不善地把装凉皮的大碗交给他。
楚溪客一看,当即问:“客的家宅是不是离平康坊远一些,须得走上半个时辰?”
书生一愣:“你怎知道?”
原本不知道,看到这份凉皮才猜到了。
通常情况下,过来买凉皮的都是附近的住户,就算远一些,大多也套着骡车或者骑着马,到家直接吃,大抵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位书生瞧着不像是城北的富贵人家,大抵是走路来回,这样的天气,凉皮在汤水里足足泡上半个时辰,确实有可能泡软、泡烂,影响口感。
楚溪客笑笑,说:“这事怪我考虑不周,这样,我再重新给您切一份,汤汁额外装上,您到了家再自己拌。
“另外给您一张打折卡,往后但凡过来买凉皮一律八折,权当弥补您今日的损失了,您看可好?”
书生见他这般和气,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过来就是想要一个‘理’字,并非打算占便宜。”
楚溪客指了指旁边的招牌,笑呵呵道:“哪里是占便宜,这是您应得的。您看,上面写着呢,‘难吃包退,假一罚十’。”
话是大实话,就是字忒丑了。
书生忍不住噗嗤一笑,当即执了执手:“小哥行商诚信,是我斤斤计较了。”
楚溪客笑着摆摆手,当即重新给他打包一份,同时递出一个婴儿巴掌大的小竹板,上面画着胖乎乎的桑桑,旁边写着三个丑萌丑萌的字——
八折卡。
书生接到手里,再次执了执手,满意地离开了。
周围商贩目睹了事情经过,七嘴八舌地给楚溪客出主意——
“烧烤摊生意越来越好,你一个人终归顾不过来,合该请个帮手才好。”
“可不是么,眼瞅着光是回头客就不止一百家了,早晚要涨到两百份、三百份!”
“而且呀,以后少不了有离着远需要送餐的,找个小工还能跑跑腿。”
“……”
楚溪客点点头,确实该请个帮工了。
第32章
楚溪客又经历了忙碌的一天, 最后依旧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没有买上,甚至其中有一些是从他刚开始摆摊那会儿就一直支持的老顾客。
楚溪客意识到,是真的应该增加人手了。
这天, 他刚刚摆上摊,正琢磨着去哪里找个帮工比较合适, 就瞧见云飞在对面晃悠, 一脸颓丧的表情,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事。
“嘿,云飞!”楚溪客朝他喊了一声。
云飞愣了一下,还是过来了。
楚溪客瞧着他眼圈泛红, 像是哭过,拐弯抹角地问:“这个时辰祥云楼不是正忙么, 你师父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云飞扎着脑袋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被师父赶了出来……”
“怎么, 嫌你送的酒少了?”楚溪客故意开了句玩笑,想让他高兴点儿, 顺便在烤面筋和烤羊肉之间选了一大串羊肉递给他。
云飞连忙摆摆手:“不、不用,我吃过饭了。”话音刚落, 肚子里就唱起了空城计。
楚溪客笑笑,直接把肉串塞进他手里:“不让你白吃, 有事找你帮忙。”
云飞一听, 终于恢复了些镇定的模样,说:“那也不用吃肉串,有什么我能做的,小郎君尽管说。”
“先吃, 吃完再说。”
云飞两只手拿着那串烤面筋, 生怕掉了似的, 吃得十分小心,慢慢咀嚼着,好一会儿才把那少少的几块肉吃完。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问:“小郎君要我做什么?”
楚溪客道:“稍后暮鼓一响,我这就得忙起来,到时候我只顾着烤肉,过来买凉皮的客人难免顾不上。你不是学过切墩吗?将这张面皮切成一指宽的细条应该会吧?”
云飞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能胜任,于是点了点头。
楚溪客笑笑:“今日你的任务就是切凉皮,调汤汁,打包。不如,现在就试试?”
云飞点点头,不用楚溪客要求,便仔细地挽起衣袖,戴上围裙,洗干净手,拎起面皮的时候有些紧张,生怕扯坏了似的。
楚溪客学着钟离东曦平日里哄他的样子,温和又耐心地说:“不用紧张,面皮有富余,切坏一两张也没事。”
云飞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向楚溪客,那双澄净的眸子里有惊讶,有感动,似乎还有说不出的挣扎。
楚溪客眨了眨眼:“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该不会自己头一次学钟离东曦的做派,就被人发现东施效颦吧?
云飞慌忙摇了摇头,哑声道:“没,我就是觉得……很好。”
他十岁开始在祥云楼做小工,十二岁被徐墩子选去当学徒,如今十四岁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切不好也没关系”。一旦他做错什么,不是被徐墩子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就是被管事扣工钱。大多时候都是既被骂,又要扣工钱。
然而今日,这个仅仅认识个把月的小郎君却对他这么好……
云飞再次陷入了挣扎,真要按照师父说的那样做吗?
楚溪客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多问,继续烤肉串。
反倒是云飞,回过神儿之后,主动问道:“小郎君可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楚溪客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还真有一样顶顶要紧的——记得浇汤之前先问清楚客人距离远近,一刻钟能到的可以提前拌好,超过一刻钟的就要把汤汁和面皮分开来装,并解释一下原因以及浇汤的法子。”
云飞认真听着,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楚溪客越看越觉得这小子不错,不谄媚,不油嘴滑舌,且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讨喜,还很聪明,偶尔问出的几个问题全在点子上。
关键是,他还不卖弄小聪明,做起事来踏踏实实的。有了他在旁边帮忙,楚溪客确实轻松了一大截。
于是,收摊的时候,楚溪客对云飞说:“如果你真不打算在祥云楼干了,不如考虑一下我这里,虽然没有你在祥云楼体面,但你想学的切墩手艺我也可以教你。或者你把这里当个跳板也行,哪天找到更好的活计,随时可以离开。”
云飞愣愣地看着他:“小郎君真愿意招我?”
“我上面说了那么多,你该不会以为是拿你寻开心吧?”楚溪客轻咳一声,开始谈钱了,“听说祥云楼的伙计每旬工钱一百文,我这里忙一些,算你一百五十文,旬末休息一日,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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