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乱糟糟的坊门内外顿时安静下来,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心生不忍。
其实,这些话先前来的官员们也曾说过,真正让百姓们动容的是他疲惫的面孔、嘶哑的嗓音以及声泪俱下的模样,在他们固有的印象里,当官的本该是高高在上、威严俊逸的,而不是像个受了欺负嚎啕大哭的邻家小儿郎……
终于,有人第一个站了出来,用不甚标准的平川话说:“我家本是从漠北来的,当年也是遭了雪灾得平川王殿下收留,如今殿下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家义不容辞!”
他一开口,很快便有更多人响应。
第一批松口的大多不是平川土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平川扎下了根,他们很理解流落异乡的难处,更加感恩平川给他们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因此对灾民更能感同身受。
紧接着便是在楚记食品厂和平川棉纺厂工作的员工们,他们不仅接收了灾民,还顺便带了些活计给他们贴补家用。
最后,就连那些态度最强硬的人家也顶不住了,随大流地去灾民聚集处领了人。
原本拥挤不堪的临时安置点顿时空了,周遭的气息都显得清新了几分。
楚溪客终于松了口气。
救灾工作如火如荼,越来越多的城中青壮加入救援队伍,妇人中自愿去前线的也不少,余下的也没闲着,救援队和灾民们每日的大锅饭、破旧的衣衫、安置点的卫生都是她们在负责。
楚溪客想要按照雇工的标准付些工钱,却被百姓们断然拒绝了,用一位老叟的话说就是——
“这钱烫手,拿不动!”
楚溪客差点飚出小泪花,这就是平川的百姓啊,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心中固守的道义。
……
平川城上下一心,全民出动,抓住了灾后黄金救援72小时的机会,成功救出灾民数十万,受伤的人得到了妥善安置,身体康健的前脚被救,后脚就响应号召,加入了救援队。
楚溪客给救援队定下一项原则:“哪怕掘地三尺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尚有呼吸的生命。”
“这是前无古人的创举!这是绝无仅有的伟大功绩!”
史官激动地奋笔疾书,不眠不休地记录下这三天三夜发生的点点滴滴。他还把楚溪客仓促间写下的《灾后救援和自救手册》一字一句全都抄录下来,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
楚溪客无比庆幸,当初为了应付考试死记硬背了这些知识点,还在实践课老师的带领下做了无数次演习,才得以在今日站在“后人”的肩膀上帮助这些古人。
就像网上常说的一句话:“我们所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
***
贺兰康出事了!
楚溪客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十二个时辰,累得吃饭都没胃口,刚刚被钟离东曦强摁着喝下一杯蜂蜜水,正要休息一下,林淼便飞跑进来。
信是贺兰康的海东青带回来的,本来是给姜纾的,刚好,姜纾同样连续劳累了三天,险些晕倒,在林淼的苦劝下才去休息。因此,林淼便率先看到了这封报忧的信件。
他怕姜纾一时情急再有个三长两短,这才来找楚溪客。
没想到,楚溪客反而崩溃了:“怪我,都怪我,我明明知道剧情威力强大,为什么还要让他出去?可是,没有打仗了,明明没有打仗,为什么还是出事了?为什么……”
楚溪客没有哭,然而那模样比哭了还吓人,他一边团团转一边碎碎念,仿佛魔障了一般。
林淼原本也很慌,可是看到楚溪客这番模样,他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紧压着楚溪客的肩膀,稳重而坚定地说:“殿下,你要稳住,贺兰大将军还等着你去救,大将军是不世出的英雄,绝不会这般白白陨落。”
“对,你说得对,臭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死掉?”楚溪客眼中恢复了清明,转而握住林淼的手,说,“我会亲自去一趟,王城就拜托你了,还有我阿爹,大爹的事先不要让他知道,万一……万一我回不来,还请阿淼看在你我往日情谊的份上照顾我阿爹。”
林淼鼻子一酸,无比笃定地说:“殿下是得神明眷顾之人,不会有这个‘万一’,绝对不会。”
楚溪客努力扯出一丝笑意,郑重道:“总之,一切就拜托了。”
林淼执手,深深一揖:“定不辱命。”
楚溪客大步走出官舍,刚好撞上刚刚回来的钟离东曦。钟离东曦看到他的神情,什么都没问,就飞快地打理好需要带的东西,和楚溪客一起出发了。
楚溪客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什么担心或者客套的话,他理所当然地默认了钟离东曦会和他一起去。
他拜托好友帮忙照顾家人,选择和伴侣一起同生共死。
贺兰康是在返程的时候出事的。
原本平罗的灾情已经稳住了,贺兰康带领亲兵团救出了最后一批村民,打算带着他们赶回平川城。没想到,就那么巧地赶上了余震。
当时一行人正在村口的平地稍作休整,周遭除了一个高大的贞节牌坊啥都没有。亲兵们抬伤员的抬伤员、点人数的点人数,只有贺兰康百无聊赖地瞧着牌坊上的文字,打算回家后逗逗姜纾。
突然,大地一阵晃动,青石堆砌的高大牌坊就那么直直地砸了下来,村民们刚好聚在牌坊底下!
根本容不得贺兰康多想,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飞奔过去,撑住了沉重的牌坊,给村民争取到了宝贵的逃生机会,他自己却被压在了下面。
楚溪客到的时候,贺兰康还没被挖出来。
废墟上撒落地扔着断掉的铁锨和镐头,亲兵和百姓的一双双手皆是血肉模糊,不知已经这样挖了多久。
已经有人绝望地放弃了,跪在废墟边嚎啕大哭。
楚溪客腿都软了,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去的。
钟离东曦同样难受,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情绪,冷静地询问贺兰康具体在什么位置,有没有二次坍塌,并重新确定了挖掘点。
两个人的到来顿时让绝望的人们有了主心骨,他们各自领到钟离东曦带来的工具,继续挖掘。
楚溪客和亲兵们一起挖,一边挖一边哽咽着碎碎念。
“就你逞能,就你有本事,看你怎么跟阿爹交代,就算阿爹原谅你,我也不会!”
“你最好没事,要是断手断脚的,我才不会给你养老,一准儿给你丢到山上!”
“要是敢死了,那更好,赶明儿我就给阿爹介绍几个俊俏的小郎君,让阿爹分分钟忘掉你!”
“……”
“臭小子……”
废墟中传出一个模糊的声音。
所有人皆是精神一振。
楚溪客生怕是自己的幻觉,小心翼翼地确认:“臭爹,是你吗?”
“嗯,还没死,也没断手断脚。”贺兰康刚从昏迷中醒来,嗓音明显虚弱,却撑着精神逗楚溪客。
楚溪客终于抑制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这个模样,足够贺兰康嘲笑他一整年了。
贺兰康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没断手断脚,但背上都是淤青,脸色也是一片青紫,要不是楚溪客把他念叨醒了,他很有可能就这样在昏迷中缺氧而死了。
楚溪客生怕他有暗伤,强行把他摁到担架上。
贺兰康还不忘叮嘱:“别告诉你阿爹。”
“为何不告诉我?”一个冷飕飕的声音突然从爷俩头顶响起。
楚溪客一秒变怂,暗搓搓地躲到钟离东曦身后。
贺兰康比他还怂,当着一众亲兵的面就装起了可怜:“阿纾,好疼,快疼死了……”
姜纾寒着一张脸,冷声道:“你要是敢死,我明日就改嫁。”
贺兰康连忙说:“不敢不敢,死也不敢。”
姜纾倏地红了眼圈:“不许再说那个字!”
“好好好,不说。”贺兰康讨好地笑着,“阿纾我这里有点疼,你看是不是破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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