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一会儿,属下带着酒回来了,最先出去的那个属下也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正是秦骛方才点名要见的吉达。
吉达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五官是中原人的模样,连眼睛也是黑的。
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附离人,吉达在草原土话里,便是“长矛”的意思。
吉达抱拳,并不喊秦骛“主子”,而是喊他:“五殿下。”
秦骛翻看文书的动作不停,没有抬头看他,语气笃定,冷声问:“就是你自作主张,往老皇帝身边送人。”
吉达答道:“五殿下如今出了冷宫,凭借我附离的修行之术,接近齐国皇帝,自由出入皇宫。”
“所以,小的想着,在除夕宫宴上,向老皇帝进献两个方士,老皇帝也不会拒绝,也能为五殿下提供助力,还能发展成我附离的眼线,一举多得。”
他语气怨怼:“只是没想到太子阻挠,五殿下也不肯帮一把自己人。倘若昨夜在宫宴上,五殿下肯说一句话,我们的眼线如今已经到了齐国皇帝身边。”
秦骛微微抬眼,周身气势冰冷,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蠢、货。”
吉达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猛地抬起头:“五殿下何出此言!”
秦骛只是淡淡地重复一遍:“蠢货。”
“秦骛!”吉达有些急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我奉部落首领的命令,往齐国皇帝身边安插眼线,我命你马上去办这件事!”
秦骛只是稳稳地坐在主位上,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死人,说了第三遍:“蠢货。”
吉达厉声道:“秦骛,你别忘了,你攀上附离的时候,还只是个冷宫里的废弃皇子。你如今的势力,都是靠附离得来的!”
“你忘了你攀上附离的时候,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发誓了?你说你会襄助附离首领杀进中原,踏平齐国,问鼎天下!”
“如今首领要在齐国皇宫安插眼线,你不仅不肯,还口出狂言,你是不是要造反?你想独吞齐国,独享齐国皇位?”
秦骛站起身,轻声道:“我没忘。”
他缓缓走下主位上的台阶,走向吉达:“附离耗费数十年,在齐国国都安插了许多人,就等着有朝一日,一击毙命,入主齐国。”
“我母亲是和亲公主,是其中一个眼线,我也是其中一个。我母亲死后,我通过她生前留下的东西,找到了你们。”
“我说过,我会襄助附离,踏平齐国,问鼎中原。”
吉达在他的目光下,竟莫名有些胆怯。
但他还是正色道:“五殿下记得就好,眼线的事情没办成,只能暂时缓一缓了,太子那边,我已经派人教训他了。现在请五殿下将手里的势力移交回来……”
秦骛忽然打断了他:“吉达,你对附离忠心耿耿,敬你一杯。”
秦骛从桌案上抓起一个大酒坛,递给他,朝他扬了扬下巴。
吉达不明所以地接过酒坛,却不敢喝。
秦骛朝其他几个属下使了个眼色:“喝,算是犒劳你们,你们也过个齐国的年节。”
其余几个属下倒是十分听话,秦骛一声令下,扛起酒坛就往嘴里灌,没有一点儿犹豫。
吉达见状,也将信将疑地举起了酒坛。
秦骛绕过他,走到他的身后。
等吉达喝了半坛子酒,秦骛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达下意识回过头。
下一刻,秦骛忽然暴起,猛地抄起放在地上的木制凭几,哐的一声砸在他的后颈上。
像是被砸断了脖颈颈椎,吉达直接扑在地上,悄无声息,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死去了。
秦骛目光凌厉,墨绿色的眼睛翻起惊涛骇浪,扛着凭几,再补了几下,确认他死透了。
秦骛踩着吉达的脸,低声道:“是我要问鼎中原,不是你们首领,我凭什么帮你们安插眼线?我是傻子啊?”
像魔鬼的低语。
他丢开凭几,在虚空中握了握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行了,来两个人把他扛出去,就说是喝醉了。”
这就是秦骛刚才要他喝酒的原因。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所有路人看见他垂着头,都会以为他只是喝醉了,不会想到他已经死了。
这样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一个死人,从教坊里扛出去,完全不用考虑怎样才能偷偷运走。
秦骛拍了拍手:“对附离那边,就说他……安插眼线,被齐国发现了,跑的时候,摔断了脖子。他的职位,换我的人顶上去。”
几个属下抱拳领命:“是。”
秦骛的目光扫过他们,冷冷的:“不要和他一样认不清主子。”
“是。”
附离远在千里之外,几十年更易,附离首领对早些年安插的这些人,早已经鞭长莫及。
没主的势力,秦骛发展成自己的,很正常啊。
秦骛最后道:“我要的是听话的下属,像他这样,自作主张,不要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几个属下将头低得更低:“是,小的明白。”
秦骛说完这些话,转身便要离开。
他推开门,忽然想起扶容也在这儿。
秦骛脚步顿了一下,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那块小蓝布,闭了闭眼睛,平复好心情。
再睁开眼睛时,他原本墨绿色的眼睛,变回了正常的墨色。
忽然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六皇子连鞋都还没穿好,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他惊慌失措,指挥侍卫:“城东失火,快,快去找大哥!”
秦骛微微皱眉,想起吉达临死前,好像说过一句话——
太子那边,我已经派人教训他了。
因为太子阻挠附离使臣进献的方士进宫,所以吉达想要教训教训太子。
大约是他做了什么。
秦骛冷笑一声,这人临死前还算做了件好事。
下一刻,秦骛听见六皇子大声喊道:“还有扶容,扶容和大哥在一起!”
秦骛脸色一变,随手抄起什么东西作为武器,便冲出教坊。
他身后,六皇子已经冷静下来了:“马上通报京兆府尹,马上进宫禀报父皇,马上调动禁军!”
*
焰火表演在城东。
六皇子不想来,太子殿下带扶容过来,扶容很感激他。
秦昭问他:“城中年年都有焰火,你怎么会没见过?”
扶容笑了笑,回答道:“从前家里住得远,焰火都被房屋挡住了,偶尔跟着家里人出门,家里人不爱看,我也看不了。”
秦昭出行,身边只跟了几个便衣侍卫。
四周人有点多,秦昭时刻护着扶容。
到了着火的时候,秦昭仍旧护着他。
扶容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听见前面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尖叫声,随后火光冲天,迅速蔓延到周边的小摊。
百姓们四散逃命,叫嚷声一片,甚至还有人被绊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直接就踩了上去。
秦昭迅速反应过来,护着扶容,把他交给跟着的侍卫,朗声道:“把他安全送回教坊!”
说完这话,秦昭便转身向回,登上高台,开始指挥城中禁军疏散百姓,挽救火势。
这些事情一向是秦昭安排的,因为焰火要用到火药硝石,这几年也起过火,他处理起来还算熟练。
只是这回的火势好像特别大,很不对劲。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侍卫劝他:“扶公子,快走吧。”
“好。”
扶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顾全自己,快点跟着侍卫跑出去。
可是周围一片混乱,百姓太多了,跑起来很慢,还很容易被冲散。
扶容正跟着侍卫往外跑,忽然,一只手拽了他一把,他还来不及喊,就被人拽了出去。
“我……”扶容被人抓着,不知道往哪里走,“松手!认错人了!”
扶容还以为是太子派给他的侍卫,试着回头看一眼,可是他刚回过头,就被那个人死死地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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