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马车不能驶动,就停在原地。
扶容一上车,秦骛就拿出准备好的那些点心。
秦骛道“我们前日说好了,我给你带点心,你没来。”
扶容摇摇头“没有说好,是五殿下自己说的。”
好罢。
秦骛把食盒放到他手边。
扶容随手拿了一块牛乳糕,也不吃,只是拿在手里。
他问“五殿下要跟奴坦白什么?”
扶容忽然有些紧张,秦骛……该不会演不下去了,要把重生的事情摊开说了吧?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重生后的秦骛呢。
主要是没想好,要怎么骂他。
而且,假装不知道对方重生了,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维系平静的默契。
倘若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说,秦骛发起疯来,还跟前世一样,他若是强取豪夺,扶容是绝对招架不住的。
扶容将手里的牛乳糕捏得碎碎的,垂着眼睛,不看秦骛。
秦骛道“你要跟着太子南巡?”
扶容点头“是。”
秦骛又道“太子有手有脚,非要你跟着去,恐怕他心怀不轨,是他硬逼你去的。”
一听见他说太子坏话,扶容便抬起了头“不是,五殿下,是我自己要去的。”
这和秦骛想的不一样。
秦骛竭力缓和神色“为什么要去?”
扶容想了想“因为太子殿下身边还缺一个侍奉的奴婢。”
“我问你为什么要去。”
“我……”扶容顿了顿,认真地看向秦骛,“我还没有见过南边的风景。”
秦骛被他噎了一下,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他“扶容,你在故意气我?”
“我没有。”扶容矢口否认,回过神来,又缓了语气,“奴不敢。”
秦骛看着他“那就是太子逼你的。”
扶容正色道“五殿下慎言。”
秦骛有些烦躁。
自从重生之后,扶容就总是对他说这句话。
慎言,慎言,扶容总是试着用太子吓唬他。
太子算个什么东西?扶容这样信他维护他。
秦骛正色道“不许去。”
扶容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是五殿下的物件。”
原本气势强盛的秦骛听见这话,便顿时收敛了气势。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骛低下头,把扶容脚边的那个食盒拿过来,“扶容,我知道了,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实际上,他好像并不会认错。
说的话也是命令的语气更多。
“破庙那天,我就知道了,我和你一样。”
扶容怔了一下,随即捏紧了手里的牛乳糕,往边上退了退。
秦骛要跟他摊牌了吗?
秦骛打开食盒,垂了垂眼睛,把里面的东西递给扶容。
“是我错,你不要和太子去南边,你没有看过南边的风景,过阵子我带你去看,你别生气了。”
干巴巴的几句话,秦骛说起来,古怪又别扭。
扶容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食盒里,装着的不是点心,而是金银钱财,还有几本书册。
“我让他们找了很多书,这里只是几本,我记得你喜欢看书,我不限制你看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金锭,我过几日安排朝中大臣谏言,把掖庭里的人放出去一批,你就可以出去了。”
“再过一阵子,我帮你走走门路,你去做官,你想做诩兰台的侍墨郎,我都记得。”
说起自己的谋算,秦骛倒是很熟练。
秦骛看着他,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可怜。
扶容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原来,秦骛一直都知道他想要什么啊。
前世秦骛当上了皇帝,也不肯让他去做这些事情。
如今,秦骛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也有法子办到这些。
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愿意做,不愿意让扶容脱离他的掌心。
如今……
秦骛看着他,定定道“扶容,我知道错了。这世上只有你我是这样,只有你我最了解对方,我们是天生一对。”
真不知道,秦骛是在求和,还是在对扶容分析利弊。
他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开始用权势压迫人。
扶容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忽然,一阵风吹来,掀起马车窗前的帘子。
扶容扭头瞧了一眼,忽然看见,太子殿下带着侍从,正从这里来。
扶容心中一惊,再回头看向秦骛,竟然道“五殿下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秦骛捧着食盒的手停在了半空。
扶容又重复了一遍“奴婢听不明白,奴婢和五殿下……”
他顿了一下,定定道“不一样。”
既然在破庙的时候,秦骛要继续装下去,扶容也没有选择揭穿他。
现在又何必揭穿?
秦骛想假装就假装不知道,想坦白就马上坦白,扶容一定要配合他演戏,一定要配合他摊开来谈。
扶容不想这样。
既然秦骛一开始选了演戏,那这场戏,总得由扶容来喊停吧?
扶容扭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越来越近了。
他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向秦骛“五殿下,奴婢先行告退。”
秦骛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腕,对他说一句“扶容,我知道错了,你别去南边,别和……”
别和太子一起去。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推开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冷静,淡淡道“奴婢不知五殿下错在哪里。”
扶容跳下马车,再也没有回头。
秦骛再也抓不住他。
扶容跳下马车,假装自己是从街道后面出来的,而不是从马车里下来的。
他不想被太子殿下发现,自己和秦骛私下见面。
扶容调整好表情,走上前“殿下怎么过来了?”
秦昭朝他迎面走来,白玉似的脸颊微微泛红,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秦昭温声道“他们在府里闹得欢,孤不想饮酒,也不想扫他们的兴,便出来走走。想起你回家了,便想着过来看看。”
太子仁厚,素有贤名,身边总是有许多大臣,他又亲和,朝臣们偶尔闹一闹,也是有的。
秦昭定睛一看,问道“你这是要回去了?”
扶容想了想“殿下若是不想回去,就去我家坐坐吧。”
“好。”
秦昭到底喝了点酒,虽然走得稳,但扶容还是怕他摔了,便扶着他的手臂。
两个人靠得近,秦昭垂眸看看他,同他说话时却偏过头,不让酒气熏着他。
他低声道“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扶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我没事。”
不过是同秦骛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红了眼睛。
他总是这样没出息。
秦昭笑了一声“怕是你不想离家。不如,这一个月,孤假意带你出去,旁人问起,孤就说你跟着孤。实则,你留在家里,快快活活地住一个月,如何?”
秦昭喝了酒,说话也带了些玩笑的意思。
扶容摇头,语气坚定“我要跟着殿下去南边。”
扶容说这话时,正好扶着秦昭,从秦骛的马车边经过。
有一个他二人声音虽小,秦骛却全部都听见了。
一字不落。
秦骛抱着那堆金银,坐在马车里,不用掀开帘子,就能想见,外面的扶容和秦昭,是怎样的和谐场景。
有一个声音,从他心底传来。
完了,他完了。
待秦骛回过神来,他立即掀开帘子,朝外面望去。
扶容已经扶着秦昭走远了,秦昭似乎有所察觉,回头望了一眼。
扶容害怕被秦昭发现自己和秦骛偷偷见面,也连忙回过头。
秦昭似乎是看见了秦骛,却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什么也没说。
秦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开始极力辩驳心底的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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