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收拾好就离开了。
秦骛把扶容放在榻上,扶容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人参保命丸,章老太医让他每天早晚吃一颗。
他微微抬眼,想要说话,对上秦骛的目光,却把话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让陛下伺候他吃药,他自己又懒得动。
算了。
扶容趴在床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秦骛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瞧着他,再问了一遍:“你今天早上想跟我说什么?”
扶容摇摇头:“我忘记了。”
秦骛淡淡道:“你现在不说,以后也别缠着我装病。”
扶容摇摇头,笑了笑:“陛下,我真的忘记啦。”
秦骛自然不信,在床榻上躺下,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睡觉。”
“嗯。”
扶容躺好,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从前在冷宫里,天气又冷,床又小,两个人得抱得紧紧的,一起取暖。
养居殿就不用,这里有地龙,床又大,两个人一起睡,可以隔得很远,谁也不打扰谁。
扶容睡了一整天,刚才又累着了,又犯起困来,闭上眼睛,很快就有了睡意。
偏偏秦骛睡不着了。
他还对扶容没说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必须知道。
秦骛翻了个身,又猛地翻身坐起,掀开帷帐下了榻。
扶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从高处落下来的帐子。
他以为秦骛要出去了,可是秦骛只是走出去,用手掐灭了两支蜡烛,然后又回来躺下了。
扶容闭上眼睛,下一刻,他就被秦骛抓着衣裳,从床榻里拖出来。
秦骛要扶容紧紧地挨着自己:“睡觉。”
“噢。”
扶容抱着秦骛的手臂,偷偷抬眼看他。
这就是他喜欢了五年的男人。
现在他生病了,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扶容还在犹豫。
秦骛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他的眼睛:“你刚才自己说了不想说,刚才不想说,现在也别说。”
秦骛说的是反话,但扶容点点头,果真没有说话。
就这样,他们又错过了。
扶容转回头,下定决心。
从今天开始,直到他死掉那天,他要把自己付出的喜欢,每天回收一点点。
直到死去那天,就可以全部收回来了。
扶容要带着最圆满的自己,完完整整地死去。
第3章 公子(已修)
晚上没吃人参保命丸的后果,就是扶容半夜被冻醒了。
没错,是被冻醒的。
扶容在烧着地龙的宫殿里,盖着被子,被冻醒了。
他的手脚冷得厉害,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就像一年前的那天,他刚从湖里爬上来一样。
扶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秦骛怀里。
秦骛平躺着,双目微阖,手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扶容试着推开他的手,想要下床去拿一粒药吃,可是秦骛抱得紧,他竟然推不动。
黑暗中,秦骛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在干什么?”
扶容被他吓了一跳:“我……”
秦骛垂眼看他,捏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发抖。
秦骛淡淡道:“你是不是又想告诉朕,你现在生病了?”
扶容恍惚抬眼,在黑暗中,对上他幽幽的目光。
他又在怀疑自己装病。
他又在怀疑自己撒谎。
扶容怔怔地看着秦骛,不再冷得发抖,而是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就像那时在水里,他一张口、一呼吸,就是淹没口鼻的冷水,几乎要撕裂他的心脏肺腑。
秦骛捏了捏他的肩膀,把他提起来:“到底怎么了?”
秦骛像是把他从水里提出来一般,扶容回过神,猛地松了口气,恢复正常的呼吸。
他张口,声音却忽然哑了:“陛下,我没生病,我想……如厕。”
秦骛松开他:“去罢。”
“是。”
扶容浑身僵硬,笨手笨脚地从秦骛怀里爬出来,爬下床榻,随手拽起挂在榻前的外裳,踉跄着脚步,跑了出去。
秦骛枕着手,躺在榻上,转过头,看着扶容跑出去,钻进屏风后面。
其实扶容根本不想如厕,他只是找了个借口,跑出来吃药而已。
就算不吃药,他也不想和秦骛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了。
他难受。
扶容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衣裳,摸索着衣裳的袖子。
他记得他把人参保命丸放在这件衣裳的内袋里了。
他不敢点灯,摸黑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摸到了药瓶。
扶容拔出瓶塞,往手心里倒了倒,一仰头,便将保命丸吞了下去。
没有茶水,他是干咽下去的。
吃完了药,扶容抚着心口,感觉好多了。
但他还是不想回床上。
他将衣裳抖落开,给自己穿上,蜷缩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
他宁愿坐在小板凳上熬过这一夜,也不想回到床上。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想他?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怎么可以?
不一会儿,扶容感觉保命丸起了效,他的手脚又重新暖和起来。
扶容暖和得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可就在这时,秦骛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在干什么?”
扶容惊醒过来,回过头:“我……”
下一刻,扶容听见秦骛掀开被子起身的声音,秦骛掀开帷帐的声音,还有秦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扶容连忙站起来,把手放进添了花汁的水里沾湿,然后小跑出去。
扶容紧张地捏着衣袖:“陛下,我……我好了。”
秦骛脚步不停,并没有看他,与他擦肩而过,直接走到屏风后面。
扶容松了口气。
原来他不是来抓自己的,他也是来解决的。
扶容拽着衣裳,走回床边,把衣裳放好,然后爬回床上。
秦骛在屏风后面转了一圈,看看周围,没有发现不对劲,便走了回来。
他回到床上,忽然发现,扶容自己盖着一床被子。
他们原本是一起盖一床被子的,现在扶容自己找了一床新的。
秦骛皱眉,扶容躲在被窝里,小声解释:“我刚才吵着陛下了,所以……”
分两床被子,一人一床,就不会吵醒旁边的人了。
秦骛背对着他躺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哐的一声响。
他冷声道:“随你便。”
扶容松了口气,钻进只属于自己的被窝里,认真感受着保命丸带来的温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保命丸好像比殿下的怀抱还要暖和啊。
入睡的瞬间,扶容这样想。
*
翌日清晨。
秦骛睁开眼睛,转过头,瞧了一眼扶容。
榻前帷帐遮掩天光,晦暗不明,扶容的脸有半边都藏在被子里,也看不清楚。
只能看出他睡得很好,很香。
秦骛只看了一眼,便转回头,起身撩开帐子,让宫人们进来。
秦骛自律,每日这个点起来。
宫人们虽然伺候不久,但是早就记在了心里,早半个时辰就起来准备了。
他们捧着热水巾子、干净衣裳,鱼贯而入。
可是今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宫人们低着头,不敢多想。
秦骛坐在榻边,用茶水净口,用温水净面,最后用巾子擦了把脸,巾子砸在热水里,溅了一身水花。
他站起身,在铜镜前站好,张开双臂。
捧着干净衣裳的宫人侍立一边。
场面仿佛静止。
没有人上前拿起衣裳,给秦骛披上。
宫人们只是捧着衣裳,秦骛只是站着。
那衣裳并不会自己飞到秦骛身上。
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不一样的,是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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