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里希笑了,再次垂眸:“遵命,陛下。”
在皇帝关闭光屏的那一刹那,海德里希突然指尖一动,暂停光屏画面。
于是当通讯结束,光屏并未在黑暗中熄灭。
少年倾身向前、触碰关闭键的模样,被永久定格在男人眼前。
寝舱的舱门紧锁。
黑暗里,戴着洁白手套的指尖,缓慢抚触上那张高贵又美丽的脸。
光屏不过是悬浮的投影。
所以,当他触碰银发皇帝,指尖只能从一片虚无中穿过,指腹处荡开一圈极细的电子波纹。
虚影中至高无上的帝国统治者,浑然不知自己正被几近放肆地触碰。
只是静静维持倾身向他、雪睫低垂的定格模样。
大概因为结束今日最后一桩通讯的缘故,少年神情也显出难得的放松。
连平时冷淡微抿的唇角也舒展着,释放出糜红微翘的嫩软唇珠。
海德里希完全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举止、精神状态,是绝对异于往常的。
多亏光屏对面明察秋毫的皇帝陛下,还是个尚未分化的Alpha,因此没有判断出他的异常。
……他正处于Alpha的易感期。
即便受过严苛的易感阻断训练,一个功能正常的Alpha,还是很难彻底消除周期性的易感期。
在易感期时,Alpha的所有感官强度都会被放大,并且在没有Omega的抚慰时,陷入无差别攻击的狂躁状态。
海德里希自然练习过如何克制狂躁,他甚至能做到克制易感期的情欲。
但是现在——
男人目光在那枚唇珠上灼烧,拇指则沿着优美的唇线下沿抚过。
尽管指腹处只有空气,但是在这一刻,皇帝眉眼低垂、毫无知觉被摩挲唇瓣的模样,还是让他被诡异的快感击中,连带脊椎骨都开始疯狂战栗。
“……统帅的品质……”
黑暗中传来遥远的声音。
“统帅的品质是什么?”
“是专注、集中、冷静、忠诚。”
“你觉得你足够专注吗?”
“长官……”
啪!
马鞭破空而来,将幼童稚嫩的膝盖抽得血花四溅,使之重重跪在粗砺的地面上。
即便帝国拥有繁星般数目众多的军事贵族,也鲜少有人像海德里希家的孩子一样,从学会走路起就要开始接受残酷的军事训练,并称呼自己的父亲为“长官”。
他没有任何怨憎。海德里希家族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利刃,为了成为家徽上那把被蔷薇烙刻的钢刀,成为强悍无情、绝不怜悯的战争机器。这是他们的荣耀和宿命。
“你觉得你足够专注吗?”
当他成为家族里第一个提前分化成Alpha的孩子,他甚至必须坐在充满Omega信息素的驾驶舱内,在被诱发易感期的状态下完成模拟训练。
“你被Omega的信息素迷哑了吗?”
“……”他汗流浃背。
啪!
现在浸湿训练服的,还有粘稠的血。
“你足够专注吗?”
“……”
啪!
“身为统帅,只要身处战场,任何不该有的迟疑,都是罪大恶极!看看你可耻的反应,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陛下可用的刀!”
啪!
“现在回答我,你足够专注吗?”
“……是的,长官,”他从狂乱的易感期找回理智,“我确认我足够专注。”
“……我将奉行海德里希家族的传统,寻觅属于我的明君。像一把日夜用血火淬磨的尖刀,最终找到自己归属的刀鞘。”
少年海德里希在课堂读自己写的命题政论。
“向我所认可的帝王,我将向他献予绝对忠诚、绝对信赖、绝对实力;但倘若我的君主,一朝背离他的道路——”
念到这一句时,蓝瞳骤然淬入寒冷的毒。
“好,好,到此为止。”
加涅立即打断他。
老帝师手里还提着扑腾逃学的小皇子尼禄,勉强保持神情镇定,叮嘱脊背如刀锋的贵族少年。
“写得很好,不过下次不要再写了。”
他是如此擅长极端压抑自己、保持最高专注度的人,甚至用Omega信息素制成的诱发毒气都无法再动摇他——这是成为顶级统帅的绝对条件。
没有人知道被压抑的东西都去了哪里,他对此也漠不关心。
因为对着一台完美的战争机器,谈论私欲总是愚蠢的。
但现在他懂了。
被压抑过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消失。
它们将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汇聚成庞大而扭曲的怪物,然后于黑暗中朝他卷土重来。
“不……赫尔曼·海德里希。别对他这样做——”
他沙哑低喃,英挺的眉心紧紧蹙起。
拇指探进银发少年的唇缝,伸向更深处的虚无。
这一刻,被马鞭抽跪的孩童、浸在试炼舱里的少年、在课堂宣读政论的黑发贵族,都在黑暗中谴责地看着他。
在长久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过后,银发少年垂向他的美丽面容,骤然荡开十几处电子波纹涟漪。
男人终于熄掉光屏,闭上眼,在黑暗里长吐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将肮脏的手套,用力掷进垃圾桶中。
……
第62章
出征领地的庞大舰队, 开始向王都浩荡返回。
距离王都星系还剩遥远的一万光年时,率领舰队的海德里希,宣布解除手中全部兵权。
于是, 作为本次战役的最高统帅、身披荣光的功勋将领, 他仅仅换乘了一艘没有任何武器的穿梭艇,孑然一身, 从要塞跃迁返回王都。
尼禄没有食言。
他的确给海德里希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会, 顺带用郑重其事的口吻,向哈里森大公发出了邀请函。
多日繁重的公务,加上因此而诱发的几次疯症,让尼禄的脸色有些苍白。
为了不在庆功宴上让贵族抓住破绽,他决定在宴会前一天给自己时间休整。在寝宫内的蔷薇温泉泡一泡,然后补充足够的睡眠。
只是, 当他想要起身的时候, 他发现, 怎么也叫不来自己的骑士了。
“阿列克谢?”尼禄加重语气威胁,“你再不出现, 我现在就放水把自己冲走。”
他双足残疾, 日常起居都需要依赖白狼骑服侍。
在年龄增长以后, 像洗澡和如厕这种私密场合,白狼骑会将他小心抱到专门的座椅上,在门外等他处理完毕, 再进来为他擦身着衣。
不过自从圣殿回来以后,他总觉得白狼骑似乎隐隐有些变化——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如果非要描述, 大概就是他对私密时刻的回避程度提高了一些。
有几次在为小皇帝浴后穿衣时, 尼禄发现他还偷偷熄了眼灯, 难怪会把浴袍带子系得乱七八糟。
在听到尼禄的放水威胁后, 僵立在蔷薇花墙后的骑士,终于磨磨蹭蹭走过来了。
尼禄在热汽中眯起眼观察。
果不其然,白狼骑的眼灯又是熄的。
小皇帝故意不作声,看着骑士小心摸索着走到池边,“嗵”地掉进温泉里。
“笨狼!”
尼禄一时没有忍住,笑着骂出声。
白狼骑在泉水里爬了半天,不得不重新亮起眼灯,才在及腰深的温泉里站直身体。
尽管狼骑盔甲密闭性能很好,不会让水进入甲中,但白狼骑的披风和头盔上的绒毛全都湿透了,看起来还真像一头湿漉漉的大型犬。
他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自己的小主人。
然而,当目光落到热汽缭绕中的胴体,他瞬间肩背僵直,连头上两只狼耳都硬邦邦直立。
“小殿下……”白狼骑结结巴巴道,“您,您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
尼禄又好气又好笑,把湿透的银发往额后捋,露出还在滴水的惊艳眉眼。
“你让我泡化在温泉里,现在还说让我饶了你?你是在指控皇帝有意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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