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要亲手杀人,他却又有些不忍,所以停在这里,说要休息。
谢长明却道:“你没有变成怨鬼是因为没有恨。而没有看到那些而凡人变成的怨鬼,大约是他们没有灵力,只能被囚禁在血祭池里。”
李芜站起来,冷冷道:“我不信。”
谢长明对被骗的李芜似乎没有什么同情与怜悯,只是道:“这世上并没有需要以活人为祭的阵法。”
李芜依旧重复道:“我不信。”
他不相信。
如果是假的,他就杀了很多人。
这件事必须是真的。
李芜的眼角流下血泪,很浓稠,似乎并不只是血,还有融化的腐肉。
谢长明只是看着,没有阻止。
然后,慢慢的,李芜整个人都融化了,淌了满地的血水,浇灭了火堆。
而他的神魂也不知飞向了何处。
谢长明抱着盛流玉起身,走出很远的地方,直至再也闻不到丝毫的血腥味,才将小长明鸟叫醒。
小长明鸟才醒,有些茫然,“啾”了一声。
很粗犷的声音,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彻底清醒了。
谢长明却不嫌弃:“李芜走了,你可以变回来了。”
盛流玉迫不及待地摆脱鹰隼的模样。
才开始变成这样,大约是为了吓唬谢长明,反正自己看不到,就当不知道就好,结果一嗓子下来,彻底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有多可怕,很不愿意再保持这个模样了。
谢长明将方才的事告诉他,省略了最后一段。
盛流玉微微皱眉,有点着急:“怎么不抓住他,问出血祭池在哪儿?”
谢长明道:“别急。”
没让盛流玉吃的果子上种了恶蝇,依附在了李芜的神魂上。
第060章 血肉
盛流玉有不明白的地方便要问:“恶蝇是什么?”
谢长明道:“一种异虫,吃下它的卵后,卵会迅速孵化,寄生在神魂上。”
盛流玉想了片刻:“是你不让我吃的那些果子?”
谢长明不是什么正直的修士,他做过魔头,芥子里装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太干净。恶蝇这样的东西,正派人士嗤之以鼻,谢长明也有。
谢长明点了下头,又教育他:“不要随意吃外面的东西。”
盛流玉肯定道:“没有。”
谢长明笑了笑:“不是还强买强卖?”
盛流玉:“……”
无法反驳。
谢长明道:“我给的可以吃,别人给的不要动。”
他说这句话时像是他们会有很多以后——谢长明不会去天涯海角找鸟,盛流玉也不会离开书院。
小长明鸟本来有很多坏心情,又忽然消失,他歪着脑袋,然后仰起头,轻轻点了下头。
谢长明顺着恶蝇的方向追过去。
此时天光微亮,却穿不透浓雾。
怨鬼林雾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像是雾里看花,一个又一个怨鬼依附在树上,似乎与树长成一体,有绿光闪烁,比漆黑一片的夜晚还要诡异几分。
有盛流玉的幻术,一路上的怨鬼都没有被惊醒。
李芜大抵是要往血祭池的方向去,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继续往里走,盛流玉却忽然停下脚步。
谢长明看着身前。
走出怨鬼最多的林子,里面空荡了许多,没有树,也没有鬼,连雾气似乎都稀薄到几近消失,一切都能看得明朗,只是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太阳。
谢长明问:“怎么了?有幻术吗?”
盛流玉怔了怔,手指不由得蜷曲,握紧,没有说话。
他的心跳莫名比以往快了几分,就像是小动物的本能,似乎在预警危险。
可他不是脆弱的小动物,而是长明鸟,也是谢长明的保护者。
如果他不去的话,那么只有谢长明一个人了。
所以,盛流玉摇了摇头,又慢吞吞道:“没什么。”
谢长明牵住他的袖子,很轻地说:“别怕。”
盛流玉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反驳,而是默默地接受了谢长明的安慰。
其实并没有怕。
两人的身影慢慢被浓雾淹没,去了另一个地方。
谢长明停了下来,辨别着恶蝇的方向。
之前隔着浓雾,寄生在李芜神魂上的恶蝇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看得很清楚。而这里昏昏暗暗,恶蝇反而隐没在了树影中,有点难找。
谢长明的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一下,他偏过头,听到盛流玉很小声道:“我,我有点难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幻术也于同时碎裂。
谢长明接住盛流玉软下来的身体。
他很轻,也很瘦,靠在谢长明的怀里时,谢长明能感受到他脊背处的每一根、每一截骨头。
隔着烟云霞,谢长明能看到盛流玉的睫毛在剧烈地颤抖,像是忍受着巨大的、难以承受的痛苦。
谢长明抱着他,没有用灵石,直接凑到他的耳边问:“怎么了?”
盛流玉似乎听不到他的问话,只是紧紧地攥着谢长明的手腕。
他痛到说不出话。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谢长明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盛流玉却变成这个样子。
下山之前,谢长明收拾了很多东西,书院里有很多人买止疼的丹药,谢长明却没有买。
盛流玉曾因为点亮自己的眼睛,使用翠沉山而痛苦。
谢长明想,不再让盛流玉抽出脊骨,暂时驱散眼里的魔气就可以了。
小长明鸟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事而受伤或者痛苦。
因为谢长明会好好地保护他,不需要他因为什么危险而必须战斗。
谢长明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谢长明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盛流玉却陷入莫名的痛苦中。
谢长明没有办法,他用灵力探查盛流玉的身体状况,什么异样也没有。除了眼睛和耳朵,这两个地方他不敢动。
盛流玉蜷缩在谢长明的怀里,很瘦小的一团,细长的手指在谢长明的手腕上留下青白的痕迹,像是痛到了极致,必须要用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大约是还记得自己在谢长明的怀里,含含糊糊道:“眼睛疼……”
谢长明就不再尝试和他说话了。
如果眼睛疼,那同样是被魔气纠缠的耳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解开盛流玉眉眼上遮着的烟云霞。
冷汗从小长明鸟的鼻尖慢慢滚落,落在谢长明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谢长明却似乎被烫到了。
他不知道盛流玉为什么会这么疼。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疼的是自己。
因为小长明鸟是很怕疼的幼崽,而谢长明并不害怕。
他养的鸟,却没有保护好。
无能为力远比疼痛让他不知所措。
谢长明想要哄鸟,也只能先拢住盛流玉的耳朵,用很轻的语调说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长明低下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长明鸟的后脖颈,盛流玉立刻昏了过去。
可无名的疼痛似乎没有放过他,谢长明的手腕还是被紧紧地抓着。
谢长明起身,从这里走出去。
周围很安静,他唯一能听到的是盛流玉加重的呼吸声,夹杂着痛苦与恳求,潮湿的喘息落在他的脖颈。
离得足够远了后,盛流玉的呼吸逐渐变得松缓了些,却并不算平静,依旧不放开谢长明的手。
谢长明脱了外衣,铺在地上,然后将盛流玉放了上去,布下阵法,
最后,从芥子的最深处拿出一个锦囊。
锦囊的材质与众不同,是过分柔软的皮革,重重叠叠缝了很多层,里面盛着的是流动的黏稠液体。
锦囊是他剥下的皮,里面是他的血。
谢长明的血可以燃烧万物,唯一能阻隔的就是他自己的皮肉。
开始做这个的时候是为了小秃毛。即使他修为很高,用最好的伤药,可反复割下自己的皮,这对谢长明而言也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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