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222)

　　谢长明想了想：“和他师兄在一起，他可能比小孩子还吵。”

　　好像确实如此，就像小长明鸟，在外人面前也与在谢长明身边截然不同。

　　谢长明顺手摘了一个梨子，咬了一口，味道很甜。

　　给小长明鸟吃的东西，谢长明都会先尝一尝，不好吃的东西，不会让他入口。

　　盛流玉好奇地问：“好吃吗？”

　　谢长明点了下头，准备摘一个品相更好的果子。

　　盛流玉微微低头，就着谢长明举起的梨，在他吃过的边缘咬了一口，挑剔道：“还不错。”

　　谢长明便将梨举高，凑得更近些。

　　梨的汁水很多，流在谢长明的手指间和掌心，甜而黏腻的味道。

　　盛流玉又尝了几口，吃得很满足了，才道：“记得洗手。”

　　很明显，是忘恩负义地嫌弃起了谢长明沾满汁水的手，不让牵。

　　谢长明突然想要逗鸟，故意用手背蹭了下盛流玉的脸颊，将梨子汁水沾了上去。

　　盛流玉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世上竟有如此恶劣的人，如此恶劣的事。

　　然后，被谢长明抱住扑倒，就像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从平缓的山坡上滚下来。

　　因为体验十分新奇，在某只不知名的小鸟的强烈要求下，又滚了几次。

　　终于玩过了瘾，盛流玉缓过神，觉得方才的所作所为过于幼稚，实在不体面，决定恶人先告状，认真地问：“谢长明，你几岁了，还这么玩？”

　　谢长明反问他：“那你几岁？”

　　盛流玉理所当然道：“我是长明鸟，有三千年寿命，现在还是只小鸟。”

　　谢长明偏过头，细密的草蹭在脸颊上，他看到离得很近的盛流玉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长大了，嘴皮子比小时候利索多了。”

　　又牵住这只小鸟的手，这次没被拒绝。

　　旧的天道死去后，新的天道开始运转。黑海依旧存在，将陵洲分隔在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陵洲没有灵力，虽然真实意义上存在着，但又有所不同，还是隔开最好。

　　原来的天道为了防止事情败露，而将很多灵力布置在黑海上，防止有人误入。而新的天道则公平地安排每一件事。黑海上的雾不再遮天蔽日，虽然还是阻止人员过多来往，但总算不是绝无可能了。

　　于是，云洲也有传言，渡海而去，会到达世外桃源。

　　楚小五不再在黑海边摆渡，他去往陵洲，睡在母石旁，等待死亡轮回的那一天。

　　谢长明与盛流玉自渡而去。

　　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带猫。猫是很馋陵洲的蛋糕，但失去灵力，备受束缚的日子并不好过，它对陵洲的印象很差，宁愿待在魔界和地阎罗互相舔毛。

　　在船上飘飘摇摇了几日后，黑雾散去，到了靠岸的时候。

　　谢长明先下船，又转身握住盛流玉的手，扶着他跳下来。

　　这次与上次不同。

　　上次的陵洲几乎完全感受不到灵力，这次却有稀薄的灵力。

　　三洲内各地的灵力分布不均，大多与地脉和灵矿有关。但总体而言，灵力是从多的地方自然地流向少的地方，就像水会本能从高处流向低处，灵力也是如此，速度却要慢得多。

　　谢长明想了想，得出了结论。

　　黑雾的阻隔变弱，不仅减少了渡海的难度，连那边的灵力也不免会漂洋过海，流向陵洲。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总归是有的。

　　上岸后，盛流玉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可能剪头发，也不会再穿裙子，装成你的……”

　　他顿了顿，也意识到了灵力的存在，随即笑了笑：“好了，我可以用幻术。”

　　谢长明倒是有点惋惜，毕竟打扮小长明鸟是非常有乐趣的一件事，而能让他穿上美丽长裙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本来可以趁机多拍几张相片的。

　　盛流玉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咦”了一声，回头说：“好像有什么东西。”

　　谢长明停下来：“是排斥灵力生物进入的阵法。”

　　“陵洲有了灵力，肯定也有人开始修行，知道了对岸的存在，他们不希望有人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过来。”

　　陵洲虽然也有了灵力，但是不能与对岸相比，就像人类一旦修仙，就不可再插手人间的事，陵洲的绝大多数人，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修仙。

　　盛流玉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伸出手，指尖轻轻一点，扯开一个很小的豁口，拉着谢长明进去，又很好心地帮陵洲的人把阵法重新补上。

　　他自认做得很天衣无缝。

　　只是他们不知道，万里之外，在盛流玉伸手戳破那层对他而言脆弱无比的保护罩时，灵压器发出尖锐的鸣叫，并且随即爆炸。

　　被命名为桃源特殊保卫局的隐秘安全部门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半分钟后，全体桃源保卫局成员得到消息，一个评估为SSS级，最起码有核弹级别破坏力的对岸生物，就在刚刚上岸了，又立刻收敛灵压，失去了踪迹。

　　才不过数十年，陵洲的变化比谢长明和盛流玉想象的还要多。

　　譬如，现下男子也可留长发，并穿着长衫招摇过市，也不会被人怀疑性别。

　　当然，谢长明和盛流玉在街上有99%的回头率纯粹是小长明鸟长得太好看了。

　　到达桐城不过一天，已经有不下十个直播经纪人，五个星探，数十个商家，想要和盛流玉签约了。

　　毕竟以盛流玉的长相，不需要有任何才艺，只要在直播间当一个会眨眼会呼吸的花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观众进来舔颜。

　　至于盛流玉……盛流玉本人完全不理解这是什么，并且表示很烦，为了防止再被打扰，甚至愿意忍辱负重地戴上口罩。

　　为什么不用幻术把自己变得普通一点？

　　就像一只鸟不是出于炫耀，也愿意展示自己的美丽羽毛，且一定会小心翼翼不要沾上污泥。

　　盛流玉也是如此，他的长相是人形时的羽毛。

　　这是鸟的天性，小长明鸟也不能例外。

　　到了夜里，他们入住了桐城知名的伊家旅馆，一家传承了四代的网红酒店。

　　也是当年盛流玉扮作谢长明的妻子，老板娘愤愤不平，想要为谢太太讨回公道的那家。

　　夜晚的桐城大街热闹至极，街上大多数人都穿着露出肢体的衣服，有伤风化，不堪入目，小长明鸟在内心默默谴责了几句后，发现这么穿十分方便，便立刻如法炮制地穿上了短裤凉鞋，让谢长明把自己的长发梳理好，束在脑后。

　　谢长明还在整理行李，盛流玉便先下楼等他。

　　来往之人的目光不免落在他的身上。

　　世上的美人并不少，但像小长明鸟这样，疏离，遥远，神圣，有一双金色眼瞳，有强烈非人感的美人则在现实中鲜少能见，顶多是在影视剧的特效镜头下看到。

　　对于这些目光，盛流玉已经学会忽视，并拿出口罩戴上。

　　老板则看着他愣了愣，像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

　　当年的老板早已去世，现在的老板是她的重孙女，二十二岁的伊一一。

　　伊一一从小便看过家里的老照片，其中有一张让她印象深刻，是一对旧时夫妻的合照，男方自是英俊，但女方穿着当时时兴的洋装，半垂着眼——即使是黑白照，也明显看得出是一双浅色眼眸，美到惊心动魄。祖母告诉她，这张照片是她曾祖母当年的房客忘在旅馆里的，长大后她总是怀疑祖母骗了自己，其实这张照片是有特效的。

　　直到现在，她看到了照片上的人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连垂眸时的神态都别无二致，只是看穿着和体形明显是个男人。

　　那人很快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金色眼瞳。

　　伊——安慰自己，美人都是相似的，不要想太多。

　　然后，她就看到记忆中照片上的另一个人走下楼梯。

　　伊——：“……”

　　盛流玉将手搭在谢长明的掌心，与他一同走了出去。

　　伊——立刻回到自己房间，找到那本旧相册里的那张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