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运是因为谢长明而改变的。
昏黄的灯光中,盛流玉单薄的影子微微摇晃着。
蜡烛烧了太久,淌下几滴烛泪,滴在盛流玉细瓷一般,从未受过伤的皮肤上。
他觉得很烫,可能有点痛,却没松开,依旧握着。
很多时候,很多事,一切都无迹可寻,像那个荒诞的、突如其来的噩梦。
盛流玉在心中否认。
不是的。
他的命运却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去往何处。
他知道自己会去往谢长明的命运。
灯烛一直烧着,亮到了天明。
半个月后,谢长明重回书院。
盛流玉歪着脑袋,看了半晌,确定谢长明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浑身完好无损,连上次的伤疤也早已愈合,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他很满意,甚至愿意原谅谢长明这么长久的离开。
至于那个梦,小长明鸟早就忘掉了。
谢长明没有说去做了什么,只是提前预定了一座开满桃花的山峰。
那是一座很僻静的山峰,灵气不足,常年无人,只孤零零地建了几座小筑。
天气好的时候,桃花烂漫的开了满山,随风飘摇,零零落落的,像是下着花雨。
幸运的是,他们去的那天日清风高,景色宜人,桃花开的最好。
盛流玉吃了一口杏仁酪,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微微皱着眉,放下勺子,想找点别的事做,本能地要摸怀里的猫,却发现连猫都没带。
谢长明坐在小长明鸟对面,看他皱眉的神态,顺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杏仁酪,问道:“下次不买这样的了。”
给盛流玉带的吃食,谢长明都提前尝过了。他对吃食没什么喜好,唯一的评赏标准是小长明鸟的喜恶。
盛流玉看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撑住额角,看起来不太自在,只是道:“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谢长明淡淡道:“你还记得么?三年前,我曾经对你说,要送你翠沉山。”
很明显,盛流玉记得。但他想要把这件事含糊过去:“翠沉山么?似乎也不是什么……”
谢长明没有等他说完,就从芥子中拿出一把弓。
是翠沉山。
这是一把兼具美丽与力量的巨弓。银白色的弓身上以朱砂重绘着九道归一驱魔诀,美的惊心动魄,又有无人能及的力量。
盛流玉的话陡然一顿,却没有看这把不停闪烁着,能够吸引一切目光的巨弓,难以置信道:“你出去是拿翠沉山了?”
在过去的半个月,谢长明去了上官家,用两条灵脉换来了这把翠沉山。因为谢长明付出的远远大于翠沉山在众人心中的价值,这桩买卖做的极为干脆,但上官家的人担心被骗,要求在谢长明的陪同下,将两条灵脉仔细勘察两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愿意让谢长明带着翠沉山离开。
这是要送给小长明鸟的礼物,谢长明不愿意让这件宝物沾尘,或是有丝毫不好的传言。所以上官家的条件也一一应下,才拖到半个月后回来。
盛流玉却没有拿翠沉山,反而踌躇道:“很贵吧?”
连小长明鸟都知道,人家的镇山之宝,不会那么轻易地送出。
谢长明闻言笑了笑,遗憾道:“倾家荡产了,而且上官家也不会愿意再和我换回来了。”
盛流玉忿忿不平:“怎么这样?也不能强买强卖!”
这话说的很不对,明明是交易完成,恕不退换。
可小长明鸟总是无条件地偏向谢长明,这是没办法的事。
谢长明哄他道:“翠沉山配你,已经是很值得了。其余都是赚的。你越喜欢,对我而言,赚的越多。”
也不能算哄,谢长明说的是真话。
盛流玉终于拿起这把绝世巨弓翠沉山。
他要试一试。
这一次轮到谢长明仰头看着他了。
盛流玉紧紧握着弓身,拉住弦,指尖发白。他的身形很好看,拉弓的姿势虽然用力却又轻松,仿佛只是随手一握。
日光渐渐凝聚在空的弓弦上,成了一支锋利的箭,瞄准的是树下的谢长明。
盛流玉松开了手。
利箭飞驰而去。
谢长明迎着光,睁眼看着小长明鸟。
他站在桃花树的枝头上,随风飘来一片淡粉的花瓣,落在他的眉眼间。
他轻轻的、缓慢地眨了下眼,花瓣飘飘摇摇地落下了。
时间似乎在那一瞬停止。
谢长明没有避开那支箭,也不想避开。
小长明鸟的眼神是得意的,快乐似乎在于赢过了谢长明一筹。
在那支箭即将射进谢长明的眉心时,陡然变成了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下。
小长明鸟从枝头跳下,他用软的、甜的、指责的语气道:“好笨,这都避不开,难怪总是受伤。”
羽毛落在了谢长明的脸颊上,小长明鸟却跌落在他的心头。
在此时此刻,谢长明很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似从前。
从前谢长明只是想养他,养属于自己的那只鸟。
而现在则不同了。
不是一点,是很多。
无数欲望的积累,不可再用借口隐瞒的本能。
谢长明可能已经不是个合格的饲主,虽然是真的想养小长明鸟。
他看到盛流玉,不仅想要养他,还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占有。
也想要爱。
每一次心动的意义,每一次欲望的涌现,每一个不是梦中的幻影。
他只是,只是喜欢盛流玉。
小长明鸟握着弓,歪着脑袋,看着眸色深沉的谢长明,对一切一无所知,嘟囔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
这些脆弱、依赖、无条件的相信是独属于谢长明的,所以更显得珍贵,更为难得。
谢长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在此时此刻,他并说不出话。
对盛流玉说什么呢?说喜欢、说爱么?
不太可能。
养一只鸟只需要谢长明的付出。
喜欢则不同。
谢长明的欲望很少。
小的时候,他只想要活着。所以愿意在为父母做很多事,换取活命的食物。在大雪纷飞的山上,在明知很难活下去的时刻,也会吞下一颗来历不明的果子,只为了微小的、活着的希望,并为此做最后的努力。
后来养了鸟,谢长明想要他的小鸟好好的活着。
所以喂它最甜的果子,最甘美的露水,收集美丽璀璨的宝石。
第一世死的时候,谢长明也是甘心情愿的。在活着,让谢小七好好活着之间,谢长明很难去分辨这两种欲望的高低。
如果必须要选择,他可能更偏向于自己的死亡。可能是他对疼痛的感知并不灵敏,对死亡也无害怕,而那只小废物则不同,它很怕痛,也很怕死,娇气的要命。
所以第一世跳下深渊的时候,谢长明想的是,也不错。
至少世上不会随机死掉一半生灵,谢小七不必日日活在可能立刻死亡的恐慌中。
谢长明是这样的,过少的欲望,太过强烈的执念。
如果将对盛流玉的喜欢也视为必须要摘得的欲望,那么如果盛流玉不能回应,之前的一切都会被摧毁。
谢长明低头,看着眼前的小长明鸟,他的眼睛是湿漉漉的,里面有许多轻快的、天真的漂亮。
这种美丽是需要精心的保护的。
不能用力地抓住他,会痛。要小心地捧着、不能有丝毫轻慢地对待,长久地注视着。
而谢长明的欲望本身代表着占有,是掠夺的,是强行侵入,是不可遏制。
盛流玉的影子很瘦,映在地上,照在阳光里,一切都很好,不会更好了。
谢长明的眼里有一丁点的欲望,在片刻间倏忽消失的无影无踪。
幸好,谢长明很会忍耐。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身形将盛流玉完全遮掩住了,很轻易地从小长明鸟手中夺过弓。
因为盛流玉对谢长明完全没有警惕心,似乎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小长明鸟似乎在无意识地引诱着谢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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