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旁听的沈安行:“……”
柳煦:“……家庭环境比较复杂,亲戚可能晚点来。他爸妈……算了,你别问了。”
“是吗。”
柳煦既然这么说,贺高寒也没有多问了。
柳煦又问他:“你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好重。”
贺高寒闻言,哭笑不得地看了眼他那一双跟墨镜似的黑眼圈,说:“轮不到你来说我吧?”
他说完,又抬了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接着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眨眼散了个干净。
沉默了很久以后,贺高寒才说:“我睡不着,昨天晚上将近三点才睡。”
“我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行哥。”贺高寒说,“我现在都还觉得恍惚呢,刚高考完的时候,他还跟我们一起出去毕业旅行,一路上都粘着你没撒手。”
“……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柳煦:“……”
柳煦没吭声,跟着仰起了头,看向了天空。
“我爸跟我说,高考完之后就成年了,就是大人了,成年人的世界很残酷的,会有风吹雨打狂风暴雨,残酷得要死。”
贺高寒仰头看着天空,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他没告诉我会这么快。”
“他没告诉我,昨天还好好的人,明天可能突然就没了。”
柳煦默然。
沉默了一会儿后,柳煦又哑声说道:“高二的时候……咱们班做过一篇阅读,标题忘了,反正讲的是爷爷。第一道题的答案是,作者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是明天和意外真的是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要珍惜当下,很多东西都会在瞬间就失去。”
“……我那时候只把它当成道题。”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忽的笑了一声,转头对贺高寒说:“你那道题答错了,还被老李拎起来骂了。”
贺高寒一听到这儿,当场就泪崩了。
他仰着头抬起了胳膊,挡住了两眼,嘴巴瘪了起来,两肩耸着,哭哭噎噎地哽咽了起来,就是不肯低头。
沈安行在一边沉默着看着他,半晌无言。
柳煦低下头,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老李捏着朵白花和一把糖,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老李一步一步,步履蹒跚。
他脚步缓慢地走进了灵堂,一步一步唉声叹气。
灵堂里的学生都看到了他,但大家都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互相打招呼。
柳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灵堂里,转头对贺高寒说:“行了,我去守沈安行了,得有人在旁边跪着守他。”
他说完,就往灵堂里走了过去。
沈安行跟着他走了上去。
他走到吊唁死者的台子侧边,再一次跪了下来。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老李眼眶隐隐发红。
老李看到了他,抿了抿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葬礼上不能笑,柳煦也朝他点了点头。
老李跪在台前,把花和糖放好,祭拜过死者之后,就转过头,走出了灵堂。
来吊唁的人祭拜结束后,都要在外面等出殡。
柳煦跪在地上,转头望向棺材,目光淡然。
他又这样跪了很久,沈安行也在旁边守了很久。
差不多中午十点多的时候,有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殡仪馆。
为首的人身材臃肿,嘴里叼着烟头,身后一大帮子人都穿得邋里邋遢。
他们一走近灵堂,再往深处走近了些后,柳煦就远远闻到了一股酒臭味。
他眯了眯眼。
第148章 回首(六)
这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大约有七八个人,都是中年人。他们皮肤大都十分黝黑,岁月的沧桑都写在了脸上。
这些中年人穿着邋里邋遢,不少人嘴里都叼着烟头。
柳煦一抬起头,和为首的人对上视线以后,那身材臃肿的人就低了低头,忽的嗤笑了一声。
葬礼上是不能笑的。就算不知道这规矩,人对生死也该敬畏些。在灵堂上笑出声来,也未免太没礼貌。
柳煦有些不高兴起来,轻轻皱了皱眉。
守在他旁边的沈安行突然就有了股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往柳煦跟前凑了凑,下意识地想把他往怀里揽。
但伸手揽了个空以后,他才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残酷的现实。
沈安行只好撇了撇嘴,不太甘心地紧挨着柳煦旁观。
这些人走到台前,随便把花一插,马马虎虎地双手合十了一下,十分敷衍地祭拜了起来。
他们祭拜的时候没看台子也没看棺,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柳煦看。
祭拜完了的人走到后面,一边等着其他人祭拜完,一边又笑着看着他——一个两个柳煦也就忍了,可问题是所有人都这么看他。
沈安行看得浑身不适,十分火大,紧紧皱起了眉。
柳煦三天都没合眼,刚刚也就睡了两个小时不到,今天真是身心俱疲到顶点,可以的话是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起冲突。
可这帮人摆明了就是来恶心他的。
他有点气不过,就瞪了他们一眼,沉声道:“不想拜就滚。”
他脸色憔悴,这几天下来精神气也被折磨得消磨了许多,说起话来底气都略显不足,这话听起来威胁力也没那么大。
这帮人朝着他笑了两声。
一帮人在灵堂里笑嘻嘻的,实在是让人看了就不爽。
柳煦被弄得生理心理双重不适,刚要再说点什么时,就有人在外面很大声地朝他们喊了一声:“那边的!!”
柳煦一怔,抬头看去。
灵堂里的几个人也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去。
老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灵堂门口,火冒三丈地指着他们,气得面红耳赤。
老李想必是被灵堂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见这么一帮子人在灵堂里围着柳煦嘻嘻哈哈地笑,自然是无法忍受。
“干嘛呢!?知不知道办葬礼呢!!小时候没妈教在葬礼上不能笑是不是!?!”
资深教师训起人来最狠,这动静也很快就把其他人引了过来。
所有人都围到了灵堂这边来,朝里面看了起来。
贺高寒跟老李一起赶过来的,一见到柳煦被这么一帮子中年人围住,他就急了,连忙也冲了进去喊了起来:“干嘛啊你们!?围着他干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到柳煦旁边去,把他挡在了身后,又喊:“你们谁啊!?”
这群人还没回答,就有个声音又沙哑地从老李身边响了起来。
“我朋友。”
这道声音说。
老李转头看去,就看到沈迅穿着件黑色西装,叼着根烟,走到了他身边来。
沈安行一见他来,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老李愣了一下:“……你……”
“老沈。”灵堂里有个人笑着叫他,“你也忒慢了点,干嘛去了?”
“……?老沈?”
贺高寒一怔,喃喃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回过头看向了柳煦,求证道:“那他……”
柳煦低了低头,似乎很不想回答。
但贺高寒都看过来了,他也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可他打骨子里不愿承认这人渣是沈安行他爸,就哑声道:“算有血缘关系。”
贺高寒:“……?”
贺高寒茫然眨了眨眼,显然是没明白。
沈迅回答:“门口停车,殡仪馆的人还有屁事找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笑了起来,往里探了探头,问道:“怎么着,找着了?”
“昂。”
有个人伸手扬了扬,指了下柳煦,笑着说:“就这个吧?”
“对对对。”
沈迅乐了起来,伸手夹了下嘴里叼着的烟,指了下柳煦,说:“那个就是,就他喜欢那个婊子养的。”
他这一指,也指到了护着柳煦的贺高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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