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柳煦那时什么都没做,可偏偏沈安行却觉得他那时最是意气风发,是他记忆里最亮的时候。
眼睛里都亮晶晶的。
所以理所当然地,沈安行那时也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下来。
但他受伤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尽管很对不起柳煦,沈安行其实也不是每一次受伤都和他说的。
只不过后来越来越亲近,沈安行也就习惯于什么事都跟他说了。
甚至高三那一年,沈安行只是被纸划到了手指,都要可怜兮兮地凑到柳煦跟前去,委委屈屈地捏着手指跟他撒娇。
受了伤要和柳煦说。
这件事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沈安行的本能。
所以七年之后再相见,他也习惯性地就先把过桥会出事的事情告诉了柳煦。
沈安行本来是打算也把能力反噬的事情告诉他的——他打算回去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柳煦,甚至包括他在奈何桥上晃荡了三十多天准备跳下三途川的事情。
可他回去之后,看到记忆里意气风发,支撑着他活过所有黑暗的人变得麻木不仁。
他看到他如坠深渊。
“……感觉,像在照一面镜子。”
沈安行吸了几口气,呼吸颤抖地抬起头来。
他慢慢睁开了左眼,却只看到一片冰霜。
在仅剩下一半的视线里,他看到柳煦不知何时红了眼睛,几行清泪正蜿蜒而下。
沈安行冷得全身都作痛,浑身冰凉得发麻。
他缩起冷得抖个不停却无法握起的两只手,颤着呼吸,喃喃着对柳煦道:“……像在,照一面镜子。”
尽管无法流泪,他却哽咽了起来。
“我真的……有时候看着你,感觉,像在照一面镜子。”
“我从你身上,能看到我自己……”
沈安行哽咽得声音都断断续续地连不起来,对柳煦说:“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我就是,就是……”
“我总能从你身上……看到我七八年前的样子。”
“……我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那时候过得不好,所以就……就……活得像死了一样。”
“可你……你怎么能这样?”
“你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这样的。你明明活得那么好……你跟我不一样的啊……”
“我说不出来……我真的说不出来。”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说得出来啊……”
“我得让你活着……哪怕我真的会被它杀了,我也得让你活着……”
“你变成这样……不都是我的错吗……你不该这么活着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死了……你想……要是你没有认识我,要是我几年前就安安静静自杀死了的话,你也就不会……”
“……你也就不会,活成这样了……”
沈安行说得痛苦,忍不住缩起身子,口中吐出阵阵白气来。
他哽咽着,再也没办法往下说了。
气息颤抖地哽咽了一会儿后,沈安行又轻轻道:“你就不该……”
——你就不该喜欢我的。
沈安行的话刚说到一半,柳煦就突然伸出手,一把揪过了他的领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揪过来了一大截。
然后,他欺身上去,吻住了沈安行,亲力亲为地把他剩下的半句话堵了回去。
沈安行还沉浸在如烂泥一般难以抽身的负面情绪里,突然被这么一打断,当场就被吓愣了。
他傻愣愣地看着柳煦。
柳煦在很认真地吻他,他睁着眼,眼睛里浸满了理智与坚定。
沈安行心中猛地一动,忽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某件事情。
而这件错误的事,正在被柳煦手动推回到正轨上。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柳煦似乎丝毫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冷气一般,肆无忌惮又横冲直撞地吻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无惧,又写满了冷静。
沈安行刚被他从深渊里拉出来,又沦陷进了另一个深渊里。
一吻过后,柳煦松开了他双唇。
虽然松开是松开了,柳煦却没有急着离开。
两人依旧离得极近。
刚吻过沈安行,柳煦也吸了不少凉气过来,气息吞吐间,也有白色冷气从他口中慢慢吐出。
柳煦很近很近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真是没想到,我居然在你眼里活得这么惨。”
沈安行:“……”
“听好了,沈安行。”
柳煦揪着他的领子,道:“我要怎么活,那是我的事。我是活得不开心活得不好,但这是我选的路,我就是要栽到你身上,你死了都不管用——同理,我要喜欢谁要爱谁,那也是我的事。”
“就算我没转到七中,就算我那年没遇到你,那之后我也肯定会想方设法遇到你,然后死缠烂打地粘上来,直到你在我身上沦陷。我他妈的要是搞不到你,我就不可能姓柳。”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这是你爹我自己的事。我说要喜欢你就是要喜欢,我说要遇到就是要遇到,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管他妈你活着还是死了,我就是要喜欢,我乐意。”
“还有,我也真是没想到,你死了七年,已经完全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是吗?”
“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沈安行?”
沈安行被他说得一怔。
然后,他就听到柳煦对他说——
“我难道是个要你拿命换才能救回来的废物吗。”
第125章 阴阳佛(十五)
“我难道是个要你拿命才能救的废物吗。”
柳煦问他。
他问这话的时候,和沈安行离得很近,两个人几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沈安行微张着嘴,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傻愣愣地看着柳煦,看着他眼里的冷静和坚毅,忽然就想,柳煦是对的,自己确实是沦陷在他身上了。
他这么想着,又感觉到心里好一阵恍然。
那些他七年后回来,所见到的所有麻木不仁的生不如死的活得痛苦被思念狠狠折磨得脱了骨的,都在柳煦这双眼里慢慢烧成了灰。
沈安行又见到了那年意气风发的光。
他看到这一捧被七年岁月折磨得虚弱成了点点星火,一直以来都需要他护着捧着的火光,在这一刻,重新为了他燃烧成了燎原的火。
沈安行看得恍然。
他忽然想,或许,柳煦说得对,他从来不需要沈安行用命来护。
“听着,沈安行。”
柳煦又对他说:“我确实比不上上高中的时候,毕竟我那时候年轻,这几年也活得不太好,我是希望你可怜可怜我,毕竟你他妈都死了七年了,我真是想你想得快死了,好几次我都想跳楼找你去,这七年也确实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但是我不想你为了这点破事再去死一遍。”
“我一点儿都不想。”
“……你要是这次还死一遍,就别怪我跟你一起死了。”
柳煦说着说着,声音就忽的慢慢一阵阵颤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的冷静竟渐渐破碎,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浮现了出来。
沈安行看到他双眼慢慢发红。紧接着,柳煦揪着沈安行领子的双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我一点儿都不想再来一遍。”
“……你懂不懂啊。”
“我去那个破地方天天没日没夜傻逼似的忙……我就是受够了。”
柳煦说:“我天天脑子里都是你,每次想起你来我都忍不住想,怎么偏偏就是你死,怎么他妈偏偏就是你去死……我天天想你想得要疯了,就只能把所有时间都塞满,忙的时候我才能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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