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指了下司繁这一行人,又指了下电脑,说:“我这儿可是查到档案了啊,就跟他说的一样,三个多月前,你们在八中把人家堵到学校后身去打了一顿……怎么着,把人打了还不允许人家反抗?把你们送到派出所来那不应该吗?啊!?有什么可不服的!?!”
几个人被训的蔫了。
“还有你们两个!”警察一拍桌子,看向哭哭嘤嘤的两个姑娘,道,“什么心啊?啊!?人家堵人打人你俩还负责录像!?录什么录啊你录!?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好好两个小姑娘干什么不好!?”
警察训起人慷慨激昂,唾沫星子横飞。
好在三个月前早在派出所留过档案,柳煦也没在里面多待。他毕竟是受害者,警察训了那一行人没两句,就把他俩给放出去了。
警察对柳煦说,知错还犯不能轻易放过,准备通知一下他们父母好好教训。以后柳煦可以放心上学,保证这些人绝不出现在他面前。
柳煦对警察道了几声谢,这才终于从派出所里出来了。
他们站在派出所门口时,发现夕阳已然渐渐西沉而下,遍地都洒满了落日的余晖。
柳煦站在这落日余晖里,叹了口气。
沈安行站在他身侧,冷然开口:“人情还完了。”
说完这话,他背着包就走下了阶梯。
柳煦一怔,然后才慢一步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这次打架还的是上次住院的人情。
眼看沈安行要走,柳煦连忙叫了他一声:“等等!”
沈安行身形一顿,回了回头。
柳煦问他:“你去哪儿啊?”
“回家。”
回答完这句话后,沈安行就又转头回去,接着往家走。
“诶不是,这么急着回家啊?”
柳煦见状,也连忙背好书包,嗒嗒的跑下了阶梯,追上了沈安行,道:“别这么着急啊,你帮我打了架,我得请你点什么啊?”
“不需要。”
沈安行对他冷漠非常,言简意赅的又回答完这一句话后,就接着疾如西风的往前走,似乎很着急回家的样子。
看起来是这样,可柳煦却莫名感觉他不是着急回家,是着急摆脱柳煦。
像是为了印证沈安行是真的想摆脱他一般,柳煦心里刚有了这个猜想,沈安行就又冷冰冰的道了句:“别跟过来。”
柳煦被说得一怔,当即停在了原地。
沈安行一声不吭,接着向前走去。
柳煦这才明白——沈安行是真的,想要摆脱他。
柳煦看着他快速地一步步往前走,一时无言。
沈安行从来不穿外套,即使是十二月这种寒冬腊月里,他也只有一身单薄校服。
所以,纵使黄昏的残阳暖光将整片大地都照得暖融融,沈安行的背影看起来也单薄得十分凄凉。
柳煦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看着沈安行的背影,想起了阮风说的那些话。
阮风被沈安行拦着,没能把事情说出来,但柳煦人聪明,阮风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他意会了。
骂他“婊子生的”,“赔钱货”的,都是沈安行他爸。
沈安行的日子过得比柳煦想象的还糟。
这么多天来,沈安行无数次挂彩来上学时,被柳煦问起,他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一声“被打了”,甚至能够表情很平和的对他说,“只是被扇了个耳光而已”,“只是被踹出来了而已”,“只是被拿着擀面杖打了而已”……
他说的轻飘飘又表情平静,搞得柳煦心里恍惚,也忍不住被感染到,更忍不住想,那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沈安行过得也没那么糟。
但今天这事儿一出,柳煦才发觉,他并没有想多。
沈安行真的过得很不好。正因为他过得太不好,才总想给自己争一点面子。
他日子过得太苦了,每天躺在臭水沟里不见天日,所以,他想尽可能的,给自己争些死鸭子嘴硬的体面。
那是他能给自己争取到的极限。
他只能争这些了。
所以,他才在阮风说那些的时候让他闭嘴,甚至不惜和他大打出手。
因为他真的不想让柳煦觉得他可怜,死都不想——沈安行总想和柳煦站在平起平坐的地方上,总想让柳煦觉得他过得或许也还行,觉得他干干净净堂堂正正,活得特别有自尊。
至少在柳煦心里,他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不至于被同情,被可怜。
他不想被柳煦可怜。
柳煦看着他的背影,看得眼睛里莫名一阵阵发酸。
很奇怪的,柳煦觉得绝对不能让沈安行就这么走掉。
他有一种直觉。沈安行今天要是就这么在他眼前走掉,那可就是真的走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柳煦喊了他一声:“沈安行!”
沈安行身形一顿,慢慢地侧过了身来。
柳煦分明看到他眼里有不耐烦,还有一些害怕,但眼底深处里,竟然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隐晦期待。
那是在每一个阴暗潮湿的日子里,即使不被自尊同意,也忍不住会慢慢滋生而出的丑陋渴望。
纵使不愿被可怜不愿被同情,可伤害毕竟是伤害。所以,在很深很深的内心深处里,他也仍旧渴望谁来看看他,谁来进入这片阴暗潮湿的人间炼狱里——
救救他。
他也是在等柳煦叫住他的。等他叫住要回到那人间炼狱里的自己,等他救救自己。
柳煦看得明白,就遥遥对他一笑。
“我有点难受。”柳煦挠着后脑勺,苦笑着说,“你先别急着走,能来陪陪我吗?我给你讲讲我上八中的事。”
沈安行:“……”
第87章 夜雪(八)
“—共36。”
柳煦付了钱,又站在柜台旁边等了片刻后,就端着两杯热乎乎的蜂蜜柚子茶转过身,走到了沈安行那边去。
他带着沈安行来了—家奶茶店。毕竟沈安行穿的少,柳煦也不忍心让他在外面挨冻。
沈安行挑了—个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就在那儿托腮看着窗外出神。
沈安行看得出神,没注意到柳煦已经拿着两杯喝的走了过来。
柳煦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循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黄昏的寒风不大,只带来一些些微的风声。窗外,有个女人刚出了奶茶店,正在给小孩整理衣服。
她正把围巾围在孩子身上,围了—圈又—圈,像在裹—个大粽子。
小孩子可爱,柳煦就忍不住抿抿嘴一笑,又低头看向沈安行。
沈安行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他看着那小孩,眼底毫无波澜,但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烁。
像是羡慕,但又不像。
柳煦说不上来,比起羡慕来,他更感觉那像是知道这—切都和自己无关的漠然旁观。
柳煦有点心疼他。于是,他伸出手,用热乎乎的蜂蜜柚子茶的杯壁碰了—下沈安行的脸。
蜂蜜柚子并不烫,但沈安行正出神的看着窗外,被这么—贴脸,他就吓了—跳,浑身猛地一哆嗦,回过了头去。
柳煦就晃了晃手里的蜂蜜柚子,朝他轻轻笑着:“给你啊。”
沈安行:“……”
沈安行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蜂蜜柚子茶和吸管,又低下头,闷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柳煦应了—声,把自己那份搁到桌子上又坐到了他对面去,随口问道:“你几点回家?”
“都行。”沈安行答,“反正晚上十—点前我能到家就行。”
“那么晚?”柳煦一皱眉,道,“你家里人每天都那么晚才回家吗?”
沈安行点了点头,低头将吸管插入饮料杯里,没急着喝,先抱在手里捂起了手。
—看就是不打算深说自己的事。
哪怕阮风已经把话说成了那样,他也不打算对柳煦全盘托出,非要硬撑着,画地为牢似的护着自己那点死鸭子嘴硬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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