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叔情逢春(164)
风雨摇摆的海面,浩瀚之势的商船,驻波稳行。
而浪拍打船身,洗净铅华,历练航途。
“那你告知我,我何处误会了你?”楼雁青拉着泰卿手腕的那只手,平稳且笃定,却毫无松弃之意。
不容反驳的言辞,是最淡静的反问。
不容反抗的此举,是留尽情面的牵制。
“我不知你为何要易容上船,更不知你为何成了这商船主事,虽然登船那一刻我便认出了你,但我也不敢冒然与你相认、攀谈。”泰卿耐心细致地道出了心中所想,真实的情绪印心,印眼,印真情。
楼雁青沉默地看泰卿。
随后,便松开了泰卿的手腕。
“多谢你之体恤。”泰卿平静的婉谢其手下容情,并静然在桌前坐定。
楼雁青半分无饮茶雅兴,只是沉静地目视泰卿,似在等待泰卿继续。
如此简单的解释,模糊不清的原因,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你与慕公子都易了容貌,换了另一重身份,想必是事出有因,我若直言你与他之身份,唯恐会坏了你们的事,所以……”所以他即便是认出了两人,也只能假装没认出。
更加不能主动相认。
“不必再言了,我已知你的用心,亦知你所言非虚。”楼雁青巧妙的打断了泰卿之言,缓解了先才陷入微质中的气氛。
柔光笼罩,懈氛化散。
“登船那日,我初见你与‘二当家’时,便知晓你与他之身份,你以夫子面容提示我,他以声给予我暗示,殊不知你们此举何意,固然我只予心领,却终不敢妄言。”
泰卿将详细描述,陈述心情之担忧,更严明权势非在自身手中。
此番轻言,似重言的强调,亦是表明心况的坦白。
误会易结难解,若是不述明,往后牵系更多便是伤神。
“你只凭声音便认出了慕鸿歌,早知如此我便该与他换换脸,让我那全盘掌握的好友尝试一下挫败的滋味。”楼雁青眸色沉稳,眼底紫氛缭绕。
渐浓的瞳色下,暗藏丝丝暗魅之气。
此番言辞不含怒怨,不染尘俗的平定。
“不知你此言可是在说,一切都如慕公子所料,他已知晓我认出了你们。”泰卿颜素清秋身透朝露晨雾气息,与楼雁青相交浅谈。
“此事不用他言,我也知晓结果,否则今日我便不会来此。”楼雁青述言平静,无真身时的邪肆气焰。
邪肆光华收敛得甚好,荣华之焰也收放自如。
“不知你今日来此,找我有何事,又或者你并非是找我,而是来找莫……”泰卿说道此处便平然地止住了言语。
因为楼雁青看泰卿的目光,已说明了今日为何而来。
那千藏波澜的目光,沉敛而直接,停驻在泰卿的脸上,默然地锁住泰卿的视线。
“我与好友听闻莫言之将你赎走,担心前往东洲途上鬼面拦路意外生变,便特意来送你一程。”楼雁青语气如常地道出部署,易容只为避瞒莫言之。
换颜行事更为方便,碍事之忧便会少些。
“将会不会拦路,他与莫公子有过条件交换,是不会失言的。”泰卿简单的言明,便再次请楼雁青饮茶。
轻和的言语,平顺的眸色,如以往般温润。
纵然楼雁青现下已不是泰卿客人,可过往之情谊,泰卿仍是心中谨记。
“为保万全,送你前往东洲也耽误不了我与好友多久。”楼雁青这才赏脸地端过茶杯,浅酌轻饮地尝了尝泰卿沏泡之茶。
“现下我跟随莫公子,还要你与慕公子还为我劳心、为我奔波,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泰卿轻言细语的直言,心下万般亏欠之绪,缠绕在心头。
但心中疑惑依旧,愁困混沌不解。
泰卿不知楼雁青与慕鸿歌二人此举是为情,还是为义?
二人如此护他周全,他现下之近况怕是承受不起。
可无论如何,泰卿对于楼雁青与慕鸿歌这份特别的送别,心存善意感念。
“你离开花楼是好事,我与好友无法带你带离花楼,乃是因形势趋势,你现下跟随莫言之总是比留在鬼面身边强。”楼雁青放下茶杯后,便平稳地伸出手,稳稳地抚上了泰卿的手背。
谈话间,更理所当然地单手握紧泰卿的手背。
那手心传递而来的温热感觉,真切,温暖,带着强势之气。
此刻,泰卿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屏气凝神地回视脸色未变的楼雁青。
“不曾想过能这般与你交谈,我之道路多谢你的关心,此番一行我又多欠你与慕公子一分。”泰卿轻声低语,眸色温和如初。
不知此番情谊该如何偿还。
烛光中,轻影下,两人目光交逢而视。
这情逢的相视,纯粹得不含任何杂念。
楼雁青不语地注视着泰卿,目光停留在泰卿紧贴在身的衣袍上,光影之中泰卿的体态朦胧隐现。
那若隐若现之观感,与衣衫湿润之透视,青衫柔衣裹身,仿似薄纱剔透。
“想来我是打扰了你沐浴,你不必在此招待我,现在可继续沐浴,我稍作片刻自会离开。”楼雁青薄美的唇上茶露沾染,烛火之中滋润万分。
那白紫交错长袍华美依旧,袖摆群纹云绕,烟云神逸之气摆布其身。
“那我先回内屋多穿些衣衫,再出来与你回谈。”泰卿平缓起身,稍拉合胸前缠粘的衣襟,指尖染上了一片寒露湿意。
所幸是屋内够暖和,不然泰卿早便发抖了。
泰卿步回内屋后,便在屏风后衬下身上略微湿润的衣袍,且拿过干净布巾擦拭身体残留的水迹。
由于毫无警惕之心,不知此时身后正有一身影寂然靠近。
平缓地步伐,无声之来势,踏着百花毯稳步临近。
锦绸的衣袍,雪色的肩裹,华美的腰带,精巧的发冠,俊美的面容,交织出一道初露光彩之花影。
待泰卿察觉到身后有人步近时,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耳畔亦有热息靠拢。
是身后之人搂住了他的腰……
“你毫无防备之心,倒是让我趣味了。”楼雁青站在泰卿身后,嘴唇靠其掩耳发边,低声幽语暗藏深敛。
泰卿止住了穿衣之举,平缓地拉开了楼雁青的手,并转身轻言:“我知晓你不会让我做背信之事,我又何须防你。”
相信的眼神,肯定的心思,是对眼前人最信任之尊重。
泰卿拉合衣衫,缓然地系捆腰带,低头动作间,思绪平静毫无担忧。
“我自是不会让你做对不起恩主之事,如此背信之事当由我来做。”楼雁青缓步上前,再度逼近泰卿。
泰卿遭逢眼前之人靠近,短暂愣愣间,便被平缓地抵在屏风上。
两人的胸膛紧贴,隔着衣袍亦能体温互传,平定的呼吸抑住起伏的胸膛,平缓的气息在彼此唇畔缭绕。
烛光映照的眼波,往昔难见的柔情。
泰卿片刻的失神后,便在楼雁青双唇凑近其唇边之际,气息不稳地轻言道:“我也不愿见你成那背情弃义之人。”
楼雁青的动作悠然而止,两人嘴唇的距离只差分毫。
光影下,两人鼻尖微然交错,眼帘低垂,无形气焰肿暧昧绞缠。
“此话怎讲?”楼雁青薄唇轻动,保持此间距离,轻声探问泰卿。
泰卿呼吸稍有不稳地闭上双眼,感应温润气息间,声若游丝的细声言道:“为了你夫人,你不应如此。”
这轻平的言语,温和的声线,微弱之声量,诉说着内心真谛之情。
“哈。”楼雁青断然轻笑,剪短一声,耐人寻味。
但是,泰卿唇边的热息缓缓抽离,彼此之间互传之体温也离散,距离稍有拉开,恢复至如初的礼貌间距。
楼雁青眸色深不见底,静然默视着泰卿。
“无论你出于何种理由成亲,无论婚事是真是假,既然娶了妻便有一份该承担的责任。”泰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平静地看向眼前之人。
直接的言辞,简单的倾述,不染丝毫杂念。
对于泰卿之言,楼雁青并未做任何解释。
“如你所愿,我这便离开,待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楼雁青不慌不忙的言辞,不急不躁的态度,有条不紊的眼神,是极致的冷静,亦是万分的沉着。
“嗯。”
泰卿轻声的响应,眼波平和的目送楼雁青离开……
曾经以为相见无期,今夕再逢感触良多。
这晚,深夜寂静无人时,宽广气派的厢房内烛火昏黄。
莫言之归来时,脸色略有不佳,似与二当家谈得不愉快。
泰卿除了安静地替莫言之宽衣之外,并未询问莫言之与二当家议谈的私事。
因他深知,不宜多问。
“船行已数日,不知还有多久才会抵达东洲?”泰卿坐在床榻内侧,且侧身依靠在莫言之的怀中,眼前便是莫言之无暇的侧脸。
莫言之一只手轻揽着泰卿的肩,一只手环着泰卿的腰,从容地侧过头看泰卿,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回答……
“再过两日便可抵达。”
“回房至今,都不曾见你笑过,可否是因我伺候得不周到?”泰卿浅声轻问,那环放在莫言之腰间的手,稍加收紧了一些。
“与你无关,不必多虑。”莫言之唇角浮现出笑意,那脸颊的梨涡浅浅,俊朗白皙的容颜无暇的精致。
第188章
秦卿听闻此言后,才放心地闭上双眼,安静地靠着莫言之休息。
莫言之眉宇间恢复了往昔的平定,那静视着秦卿睡颜的双眸,深似浓墨的稳然沉着。
隔日傍晚,暴雨已停,航行渐稳。
先前秦卿与莫言之在船舸夹板前端观赏晚霞,可中途莫言之被请去与主事详谈昨夜与二当家未谈妥之事。
所以,秦卿也遍只好独自回了厢房。
斜阳西下,晚霞辉映,天边云染的美景倒影碧波之上,秦卿素雅的衣袍被天色渲染出一片彩华。
刚推开房门大门秦卿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屋内有一位青衣华杉的文雅青年,正泰然地坐在桌前饮茶。
听闻推门声后,屋内之人也不慌不忙、目光平静、气态沉稳地抬眼看了过来……
“不打算进来?”二当家放下了茶杯,面色如常地询问秦卿。
虽然对秦卿而言,眼前这张脸是陌生的,但却是最熟悉的人。
秦卿平缓地进了屋,轻合地关上了厢房的门,且缓步地向桌前走去:“不知慕公子今日特意到厢房来等候,是所谓何事?”
平和的询问,不带生疏之意,但却似有似无地流露出该有的距离感。
“你们认识已久,虽然不再是主顾关系,但也不必如此生疏的称呼你。”慕鸿歌恢复了原本的声音与秦卿交谈,身上的文雅之气也退散,被该有英气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