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地环抱住季庭屿,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暴力地扯开衣扣。
落地前最后几秒,少年猝然变成一只通体乌黑的雄鹰,腾飞而起,巨大的羽翼将照在大楼上的月光斩成两段。
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只阿根廷巨鹰,身长七米,以老虎为食,双翼展开能覆盖住一方天地,是当之无愧的空中领主。
比起贺灼,沙漠青差的只是时间而已。
多年相处已让默契深入兄弟俩的骨髓。
季庭屿利落地爬到巨鹰背上,抱住他粗犷的脖颈,沙漠青轻快的语调从翻译器中传出,隐约能听到几分骄傲。
“哥,我们去哪?”
猫咪骑马似的轻轻一拽鹰头。
“西南方向,云断山。”
“我怕爆炸会引发雪崩。”
作者有话说:
贺灼:很好,出走半天,归来老婆跟人跳楼了。
第36章 天罚
特大暴雪,能见度极低。
两人还是逆风,行进得异常艰难。
每隔五分钟季庭屿身上就会盖一层积雪,刀子一样的雪花往他头脸上砸,露在外面的脖子被冻得青紫肿胀。
“哥,藏进我的羽毛里。”
季庭屿牙齿打颤:“飞、飞你的吧,一定要快……”
时间就是生命,一秒都不能耽误。
如果云断山没崩,他们要尽快安排村民撤离。如果不幸在爆炸发生时山就已经塌了,那前半个小时就是黄金救援期,超过半小时就凶多吉少了。
终于飞进云断山谷,打远一看巍峨的高山还静默地矗立在那儿,山脚下一大片暗绿色的针叶林,零星十几座黑色房屋闪着点点星火。
季庭屿松了口气。
还好,山没震塌。
巨鹰从坡底一冲而上,到山顶后稳稳悬停,季庭屿将探测针插进积雪层,拔出来一看数据。
“35了,快、快点我们下去,通知住户撤离。”
沙漠青立刻掉头向山下飞,季庭屿边做着最坏打算边朝冻僵的手上哈气,忽然听到一声类似石膏板断裂的“咔嚓”声,他双手一僵,脑袋里“嗡”的一下。
完了……
“轰隆隆”的巨响如惊雷般乍起,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白色雪块应声而动,大片大片地剥离脱落,如同开闸放水的黄河沿着山坡奔流而下。
季庭屿僵硬地回过头,就见整个山顶宛如被拿掉的积木一般轰然倒塌,激荡起数米高的浓白色雪雾,越过山脊线朝他们垂直压来!
“快走——唔……”
他刚吼出两个字,巨鹰就被大雪掩埋。
他被狂风吹下去砸进雪河里,口鼻里瞬间灌满积雪,只剩一手一脚还在雪面上拼命挣扎,然而很快就被雪体吞噬得一干二净。
“哥!”
沙漠青嘶声大吼,用翅膀撕开雪雾,双翼被刮掉无数羽毛,纷扬洒落,但他半点都顾不上了。
巨鹰飞出三四米而后急转掉头,悬停在山坡上,双眼如探测器般全方位旋转着寻找季庭屿的身影,忽然看到半截深黑色的警棍猛地捅开雪层。
“这儿!”季庭屿从雪堆里挤出半张紫红的脸,拼尽全力抽出右手高举过头。
沙漠青叼住他用力往外一拔,扭头甩到背上,两人都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粗气。
季庭屿捂着胸口咳得震天动地,一大滩混着血丝的积雪从喉咙里涌出,脏器八成是被撞伤了。
但他被冻得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有浓浓的后怕。
刚才被雪河淹没到窒息的那几秒里,他满脑子都是贺灼和小青翻出自己的尸体后该有多绝望,他记者部五十几号人又会在威廉手底被如何磋磨。
绝对不能出事,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季庭屿抬手胡乱地抹一把脸,撕开被冻住的眼皮。
有血从眼睛上流下来,将视野染得暗黄,此刻再看向原本宁静祥和的云断山脚,已经变成一片炼狱。
雪崩速度极快,每秒近百米,远超于狂风,刹那间就将起伏有致的山坡夷为平地。
大片针叶林遭连根拔起,十几座房屋被掩埋得无影无踪,洁白的雪面上插着无数尸体。
没能逃脱的狼,被撞死的疱鹿的角,肚子圆滚滚的怀孕的狐狸母亲,还有倒栽在雪面上的两条小孩子的腿,脚掌扭曲地勾在断掉的脚踝上,上面还戴着一只铃铛。
这还只是露在雪面上的。
季庭屿的心脏窒息般紧缩着,混着血丝的泪涓涓而下。
世间最残忍不过天灾人祸。
一颗炮弹,一场雪崩,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去上万条生命。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酣然入睡之前,一定不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醒来。
甚至那个戴着铃铛的小孩才刚过三岁生日,家人给她戴上铃铛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安。
巨鹰眼中滑下两滴泪珠,用一声声凄凉的鹰唳为他们哀悼,在呼啸不停的狂风暴雪中宛如一首悲怆的颂歌。
“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基地……叫救援……”
这场雪崩比以往发生在尼威尔雪原上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从云断山开始接连吞噬南侧三座高山。
光凭他俩根本挖不开这么厚的雪层,手机又在被埋时掉了,联系不上救援队和基地,只能立刻回去叫人。
-
两人只用五分钟就飞回了基地。
沙漠青将他放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救援站,季庭屿则像个冰雕一样踉踉跄跄地扑向救生舱。
厚重的大门打开,灰头土脸的队员像一窝等待母亲的麻雀,齐刷刷转头看向他,期望他带来一些好消息。
但季庭屿却说:“云断山塌了。”
队员脸上闪过很多情绪——惊愕、恐慌、悲愤,而后就是无奈。他们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拿装备的拿装备,动作麻木却迅速。
根本不需要命令,他们在尼威尔驻守七年,早就将这里的住户视为同胞,救人抢险已然成为本能。
自己的生命被威胁时怕成那样,去挽救别人的生命时却连眼皮都不眨。
所以季庭屿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队伍里有奸细,纵使这些人有的胆小、有的懦弱、有的追名逐利、有的窝藏坏水,但在生命面前都是一样的坚定而无畏。
眼下情况不能开车,因为积雪将路给冲了,雪层高而不实,分分钟把车捂住,那批战马则正好排派上用场。
季庭屿安排马术好的都骑马,其余人和装备坐车沿马蹄踏出来的路走。
所有人都穿上鹿皮骑装和高筒靴——这是雪灾救援专用装备,沾水不湿,御风防寒,最重要是能保住脚。
以前经常有人救雪时双脚被冻僵到没有知觉,等意识到时已经坏死,只能切除。
装备还在装车,马队先行。
有个小o叫住季庭屿,问他在云断山脚有没有看到格兰一家,那家的女主人是她的好友,昨天还邀请她去参加小孩子的三岁生日宴。
“孩子脚上是不是戴了铃铛?”
女孩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
就是什么,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反应过来,既然见到了孩子为什么没有带回来?
因为已经带不回来了。
女孩眨了眨眼,傻住了。
季庭屿撇过头,拍拍她的肩:“没时间为逝者哀痛了,格兰和那五十多个人都在等着我们。”
他说完大步走到队伍前,牵过一匹黄骠大马翻身而上,骑装裙摆在风雪中掠过半圈。
战马前蹄扬起,马头朝天咆哮出嘶嘶长鸣,季庭屿扯住缰绳,扬手一挥鞭:“走!”
黄骠马猛冲出去,身后二十多匹高头大马如乱箭齐发般紧随其后,狂飙疾驰,溅起一路飞扬的雪泥。
尽管他们特意走的小路,还是消耗了七八分钟时间,离最佳救援期只剩一刻钟。
距离云断山二百米时,山另一侧突然冲过来三辆牛车,打头两辆上拉着十几个人,一水儿猎户打扮,后面那辆则用油毡布蒙着,不知道装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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