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季庭屿醒了,一声都没吭,蜷缩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一个点发呆。
罗莎琳没有吵他,手放在他背上轻拍着安抚,衣摆不小心撩到他耳尖,季庭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穿的是他的衣服。”
嗓音嘶哑得像吞了沙。
罗莎琳手一顿,尴尬地看着自己身上贺灼的皮衣:“医生说你的alpha……啊不是、他的气味能安抚你,让你好受一点,我这就去换了。”
急匆匆站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
“穿着吧……”季庭屿吸了吸鼻子。
“他在梦里欺负我一晚上了,烦死了。”
罗莎琳有些心酸,坐下来托着猫咪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季庭屿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住没有躲开。
被子一抖散,粘腻腻的热气熏了罗莎琳一腿,她学着以前看到过的贺灼的手法,指尖打着转儿帮他按太阳穴。
季庭屿闭上快要哭瞎的眼睛,又涩又疼,像是被人拿针在肿胀的眼眶上扎了一圈。
“罗莎琳,你说为什么人不能自己选择保留哪段记忆呢,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和以前一样。
不用每时每刻都被拉扯。
“可是不管真相多残酷,你都有知情的权利啊。”
季庭屿眼皮一跳,抬头看向她:“你……”
罗莎莉抿紧嘴巴,用力点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滴答:“我和猴子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刹那间,季庭屿的心脏仿佛划开一道裂缝,成百上千帧承受不住的回忆和苦痛,都有了可以分担的出口。
“谢谢你……”他把脸埋进她小腹里。
罗莎琳破涕为笑。
“哭鼻子的小屁孩儿,真没出息。”
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火辣的女高音和现下的气氛格格不入,罗莎琳不接,也不挂断,她知道打来的是谁,季庭屿自然也知道。
听着那铃声放到第三遍,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还好吗……”
“和你差不多,抢救了几次。”
季庭屿的神经紧绷起来。
罗莎琳看到了,不由苦笑。
“别担心,昨天就脱离危险期了,他那身体素质有多牲口你最清楚,不会有事的。”
小猫往被子里缩了缩:“我很想他……”
想听他说话,想睡小睡袋,想继续蜜月,想他拍拍我的后背揉揉我的耳朵,哄我入睡。
但季庭屿知道,那再也不可能了。
“想他咱们就去找他。”
那么多大风大浪生离死别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呢?
可小猫摇了摇头。
“不能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把我撕碎了,又拼起来。
还能是原来的样子吗。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季庭屿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出一个人样来。
湿漉漉的小猫擦干毛发,挺起胸脯,假装自己还是那头无所不能的狮子。
他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重新吃起令人作呕的罐头汉堡,从豪华的猫咪城堡里搬了出去,在办公室放一只太阳花坐垫,晚上变回小猫窝在坐垫上随便糊弄一宿。
他不再需要小猫包,不再需要热气腾腾的食物,不再需要充满alpha气味的怀抱。
他一点一点地将贺灼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去,如同破茧失败的蚕,割下身上臃肿的壳,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黑夜告诫自己——
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SK
他甚至没事找事地和上级要了几个外派任务,去其他基地传授经验,一个最短也要两三年。
任务是最高保密级,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讯息,就是霍华德动用特权也无法查到他最终的目的地。
换言之,只要他成功离开尼威尔,任贺灼有再大的本事,都不可能找到他。
七八年不见,还有什么忘不了的呢?
他自欺欺人地想。
除了罗莎琳和沙漠青,基地没人知道他要走,大伙都在忙着准备篝火晚会,庆祝季庭屿恢复元气,庆祝他们再一次死里逃生。
地点还是冰冻湖边。
没了豪华海鲜,但烧酒和烤全羊管够。
队员们吃饱喝足,围着影影绰绰的篝火跳舞,季庭屿看着他们一张张映着火光的鲜活脸庞,总觉得前世那场夺走所有人生命的爆炸就像场梦一样。
有几个小孩儿喝醉了跑来找季庭屿:“老大……你真不要贺总了吗……贺总多好啊……”
“他很好,但我要不起了。”
“真不要了?真不要那我要啦!”有几个人趁着酒劲起哄,起着起着就越来越小声:“其实我一直喜欢他……但他太完美了,我想都不敢想……”
季庭屿没生气,也不在意。
他知道这小孩儿心思单纯还羞怯,估计是看到贺灼身受重伤还被自己抛弃忍不住心疼。
“是啊,他那么完美,喜欢他很正常。”季庭屿按着刚好不久的左肋骨,仰头喝了口酒。
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大你是说……我、我可以试——我能请两天假吗,我想去医院照顾他。”
这么一会儿“贺总”就变成了“他”,季庭屿喝酒的动作僵了片刻,按了按眼睛,心脏酸得抽抽着疼。
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儿,就是贺灼前世最喜欢的知情识趣乖乖仔儿那一挂。
“行啊,给你假。”
他举杯笑道:“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咔呲——”
身后不远处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猫咪的耳尖敏锐地动了一下,没有回头看。
明天就要启程,今晚要打包行李。
他没在下面呆太久。
酒喝得杂,有点醉了,沙漠青要扶他上楼,被他回绝:“让我自己去吧。”
路灯昏黄,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
季庭屿摇摇晃晃地走回办公室,开门,开灯,踢掉鞋子,刚一转身就被冰凉的胸膛从上罩住。
高大的男人几乎埋在他肩上,虚弱的手臂强揽住他的腰。
“百年好合……”贺灼颤抖地贴着他额头:“你都没有祝过我们百年好合。”
猫咪看着他的眼,开口是葡萄酒味。
“我向小猫神许过愿,希望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可他不听我的。”
贺灼笑了,弯起的眼窝里却全是泪。
“哪来的小猫神这么不讲道理,我们那么多磨难都过来了,为什么就不能一生一世呢……”
“不关人家的事,是花掉了。”季庭屿平静地告诉他:“后半夜的时候花掉了,我没碰它就掉了,我又捡起来戴了回去,你看,是老天爷不让我们在一起。”
“那就让老天爷去死!谁拦着我谁就去死!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别这样……”
贺灼在他耳边哀求,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往怀里揉,那么高傲矜贵的狼王,此刻卑微得比一颗沙砾都不如。
季庭屿只问了一句:“你闹够了吗,我把园丁和厨师都杀了,还有七八个没找到的面孔也已经列入名单,这半个月没有报复你,不代表我不想。”
说完伸出双手狠狠推开他,当胸就是一脚!
贺灼伤得那么重,刚刚能下床走路,哪能受得住,踉跄几步“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倒在地,后背的纱布登时被沁出的血染红。
不及起身,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向胸前。
季庭屿握着刀毫不犹豫地往他胸膛扎去,贺灼下意识伸手格挡,却发现刀尖根本就没挨到自己。
“我平生最恨别人骗我、背叛我、利用我,我那么信任你,这三样你全干了!”
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抽得贺灼背过脸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