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你是个君子,身上有着一切名臣应有的品质,和沈澜之一贤一奸,相得益彰,恰可弥补,所以寡人不惜一切地要留住你。可现在寡人亲手撕毁三擒之约,因为你变了,你不再是个君子,而像个君主了。一个君主的承诺与感激,从来不值得被信任。”
在梁公平静的声音下,谢涵不期然想到:
就在三天前,就在面前的人举起大禹九鼎前,他一瞬间的犹豫与之后的放任期待。
他心头猛地一震——犹记得当初在梁公寿宴上他救过姬击一次,因为姬击曾为他解围;梁公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他,反而对他有救命之恩,可他却、却想他死。
他顿觉一阵心悸,不禁喘着粗气。
“你身上已经具备了一个君主应有的特质。”梁公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悠远,像透过浩瀚历史长河穿过来,沉甸而虚无。
“什么?”谢涵下意识道。
梁公仰头,无声地笑了。
——“孤家寡人。”
谢涵腿一软,后退半步,想扶住什么支撑自己,却扯起一片床幔,床幔登时“刺啦——”一声碎裂,他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带起一边矮柜轰然倒塌,门外沈澜之立刻推门进来,神色一变,“君上,君上,君上?”
梁公又晕了过去,气若游丝,胸口起伏几已不见。
沈澜之回头,见谢涵还怔然如梦,以为他被梁公的昏迷惊吓到了,走过去,深吸一口气道:“阿涵,我带你走。”
谢涵仰脸,茫然地看着他。
“时候到了,该带你走了,君上说过。”沈澜之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快——”
谢涵如个提线木偶一般随他动作,直到回到齐国驿使馆,寿春端来热茶,担忧地“啊啊——”着,他才觉出一丝烫意,这时,沈澜之已经走了。
他终于反应回来:
时候到了——
“来人——麻衣呢?葛穗呢?白绫呢?全都准备起来——”
他话未竟,悠长一声钟响,桌上的杯盏一震,灯花轻声炸裂。
咚——
咚——
咚——
钟声由远至近,像要撕裂这座古老的都城。
“轰——”一声雷鸣响起,顷刻响起瓢泼雨声,豫侠披着蓑衣冲进来,“梁君薨了。”
驿使馆登时乱成一锅粥,所有人提着灯笼来去匆匆,找着麻衣白绫,吵闹声喧于耳,好不容易带齐东西。
谢涵带人出驿使馆时,才发现天竟已经黑了,外面疾风骤雨,路边一棵大树被狂风拦腰吹断,闪电蓦地劈下,像一条白龙照亮半边长空,令所有人都看清身身边慌张的面孔。
下一瞬,光亮熄灭,归于黑暗,暴虐的雷声骤然响起,敲击在所有人心上。
“君上——”
“君上!——”
“君上!!!”
“君上,大梁不能没您啊——”
梁臣早已都到了,从那华丽的室内到室外走廊,走廊外的庭院,庭院外的阶梯,跪了一地,一片缟素,哀恸哭号,沈澜之、韩围、薛崤一同跪在了最前头,一身麻衣,头上缠着一条白绫,神情木然。
怨恨的,爱戴的,敬仰的,害怕的,所有的爱憎恶恨,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天垂云低,使人压抑;天朗气清,使人愉悦。
可愉悦也好,压抑也罢,那天始终在那里,亘古不变。从来没人想过,有一天,这天会塌陷。
现在,他们的天——塌了。
昊王忽十二年丙午,一代霸主梁君姬彖,于上明城饮恨长逝。
那年仲夏的惊雷,标志着属于梁君姬彖的时代彻底终结,如日中天的梁国即将迎来它的永夜寒冬。
空留后世人无限怅惘遐思,假使、假使梁君不死,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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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梁君:我怀疑你要注孤生。
涵妹:吓得我面无人色。
滴,第一大副本完结了,豪华盒饭已为梁君送达,外卖小哥姬忽即将暂停营业。
滴,第二大副本预告中,盒饭预订者:齐君、狐相,外卖小哥涵妹已上线。
觉得应该就断在这里,所以今天就瘦了点哈。
第235章
噔——
噔噔——
噔噔噔——
马蹄声动地。
守城将官一惊, 从床板上惊得掉下来,“当利攻进来了?”
“哪个乱臣贼子?”
“呔——”文渊拔剑冲在他老父亲前头,被守城将官一巴掌打下, “傻子, 带盔甲,啊呸——你发什么神经?”
文渊瞟他衣衫凌乱、醉生梦死的父亲一眼,心中陡然升出一种拥有梦想和追求的优越感来, “父亲常有疏漏, 我要替陛(老)下(大)守好都城。”
守城将官气笑了, 拔出剑来, “你个软脚虾,还敢在你老子面前横?”
父子俩边骂骂咧咧,边召集士兵, 等到城墙上,才发现哪来的大军, 不过单人一骑罢了, 哦不, 一匹马上好像坐着两个人。只是这怎么也也弄不出这么大动静罢, 怎么能有人把一匹马骑出千军万马的咚咚声来呢?
守城将官清了清嗓子,“来者何人,业已闭城。”
文渊:“第二天请早罢。”
却见飞驰而来的人看也未看城楼上的火把与士兵, 提缰一跃,马儿前蹄高高扬起,跳过城墙东面破损的矮脚。
文渊:“我的娘亲呀——”
守城将官色变, “来人, 弓箭手。”
他这方弓箭手还没开射,那头马上人已弯弓搭箭, 箭矢追星逐月而来,守城将官骇然,却见那羽箭射/进他身侧柱子,带着一个小小布包,他眉心一动,挥了挥手,暂停了攻击,只让人继续瞄准二人一马。
他自己解下布包,只见其内掉出一块铜质令牌。
文渊凑过去看,“梁?卫瑶?什么啊?啊——你怎么又打我?”
守城将官收回手,庆幸自己刚刚没射/出箭,“你们十个人,护送大将军进城。”
近了、近了、近了——
上明宫终于在眼前浮现,卫瑶却面色忽的一变,只见守着宫门的卫士各个缟素。
这些卫士都是大梁武卒,见到有人纵马入宫,正要阻拦,忽然跪下,“大将军。”
卫瑶冷视着几人,“天子崩了?”
几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卫瑶:“那就是你们家中同时有人去世?”
终于有一个哭出声,“将军,君上薨了。”
卫瑶冷色白了白,绷紧的面皮抖动一下,“胡言乱语。”便挥开众人,纵马入宫。
长跪在室外的众臣隐约听到马蹄声,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直到马蹄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沈澜之皱着眉起身,“我出去看看。”
他走出庭廊园外,走出殿外,正见一人滚鞍下马,他一身白衣溅满泥浆,嘴唇冻得发白,面色更白,雨水顺着面庞淋漓而下,神情极冷,眼神更冷,拎起在马上的一个葛衣老者下来。
“阿瑶?”
卫瑶回头,见他身披葛衣、头缠白绫,皱眉,“沈澜之,你发什么疯,沈家主沈夫人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沈澜之撑着一把白绸伞来到他身边,替他遮挡风雨,目光看向一侧老者,冷冷道:“神医来迟了。”
卫瑶一把推开他,发疯似朝内跑去。
听脚步声,众臣以为沈澜之回来了,不想却见一个浑身脏污的人冲进室内。
“放肆——”薛崤、韩围起身,正要呼人阻拦,沈澜之撑着伞进来了,“慢着——”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落到他身侧老者身上,薛崤登时冷笑,“神医来的好生速度。”
韩围却问,“刚刚那是?”
“卫家主怕他人慢,亲自带党神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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