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召太夫人造访。”门外,冷不丁响起道声音,门内密谈的众臣吓了一跳,背上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好一会儿,邹伯稳了稳声线,“夜寒露深,太夫人所来何事?若无紧要,明日寡人亲去拜见。”
这个时候,他们只想静一静,谁也不想见外人。
门外又响起通传,“召太夫人说,十万火急。”
室内众臣对视一眼,邹伯皱了皱眉,“那便请进来罢。”
云想衣裳花想容,姜云容云鬓雾鬟,依然美的像一场幻境,她踏步进来,见室内邹臣甚众,也不奇怪,径直道:“众臣皆邹君心腹否?”
今日事态一波三折,高/潮迭起,此时谁都无心欣赏她惊艳了时光的美貌,闻言皆尽皱眉,邹伯不悦,“太夫人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邹国肱骨。”
姜云容浅浅一笑,“非老妇要挑拨离间,而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事关邹国后二十年国运,事关重大,老妇不敢随便说出。”
众臣神情一凛,邹伯对其中一个大臣施一眼色,那大臣抚了抚须,“太夫人何出此言,我国与贵国地隔千里,太夫人莫不是信口开河?”
“倒非是与我国有关。”召太夫人施施然在邹伯对面坐下,侍从给她沏了一杯热茶,她端起茶盏,发出了和邹伯一样的感叹,“香茶虽热,老妇却是透心凉。我国与贵国虽隔千里之遥,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都与大梁毗邻,如今梁公重伤,不得不为将来早做打算。太子元仁弱少断,公子高刚愎武断,都继承不了梁君的大业,老妇敢断言,梁国必乱。”
“太夫人住口!”邹伯情急,面红耳赤站起身,“梁王洪福齐天,福寿绵长。”
姜云容柳眉一挑,“邹伯这么快连梁王都喊上了。”
“梁王受禅上苍,昊天大帝见证,赤龙奉诏,百兽臣服,受命于天。”邹伯义正词严、慷慨激昂。
姜云容起身,“老妇还敢断言,梁君若还能醒来,必撤回封王旨意。届时,若邹伯想听老妇一言,不妨来召国馆。”说完,身后侍女为她披上紫色披风,她一点也不留恋地扶着侍女的手出去了。
邹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召太夫人凭一介女流之身,掌国政近三十年,绝非等闲之辈,君上该听听太夫人要说些什么。”
“不过容貌之故加以侥幸罢了。”另一大臣不屑道。
邹伯怔然坐了下来,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气,“且看梁君醒来会怎么做罢。”
梁臣派出八百里加急信使无数,遍找党阙不得,不过梁公还是在第二日下午醒过来了,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召太夫人猜测的那样撤王事,也不是像谢涵猜测的那样找姬倾城,更没有召见肱骨重臣,而是派人来请谢涵。
顿时,“唰唰唰”无数道目光汇聚在驿使馆东边的齐国馆,谢涵换了一身正装随来人过去,来人也是老相识——梁军车率、叶氏少主叶离。
此时他不复当初神采飞扬,可爱的娃娃脸上带着不符合气质的深深忧虑与恐慌,即便拼命掩藏也还是禁不住在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见到谢涵也没了往日的热切,只淡淡道:“有劳温留君了。”
梁公重伤,不宜搬动,暂居于上明宫明堂边一座废弃宫殿,殿外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守卫森严。
谢涵再见到梁君的时候,即便有心理准备,也吃了一惊,他固是一身整洁,高冠束发,没失了大国国君的体统,却脸色蜡黄,没有一丝血色,室内泛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药味,令人心生不详,沈澜之跪在床脚不远处,替他念着奏章文书。
“涵儿来了。”梁公半阖的眼睁开,那双眼睛让谢涵确认了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那个名震天下的梁君姬彖。
谢涵拜下,不知该叫梁君还是梁王,“姑父。”
“呵呵——”梁公低低笑起来,“涵儿和姑父的‘三擒之约’可还作数?”
谢涵一惊,好歹稳住心神,“君子一诺,生死无悔。只是不知这回姑父又以何名目擒拿小侄呢?”
然后,他便听到那雍容的、低哑的、熟悉的声音缓缓道:“温留君无故监视寡人掌上明珠,寡人一怒,擒拿温留君,涵儿说可也不可?”
谢涵顿时寒从脚起。
同时他也知道,梁君必是已经把藏宝图给姬倾城了,否则何以会如此关注姬倾城周围,王洋和方钦化的办事能力他还是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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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亚子,明天不更,周三见。
第231章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望姑父谅解。”谢涵忘了、忘了梁君是如何的运筹帷幄,忘了这上明城遍布大梁武卒, 只以为这已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 现如今他要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代价。再如何急中生智,他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称不上理由的理由。
如果是在一年前,或许可信, 可是在谢涵亲手弄出“招贤考核为倾城公主择婿”后便显得尤为可笑了。
果不其然, 梁公笑了起来, “涵儿何时会讲笑话了。”笑毕, 他湛然而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看过来,“涵儿,齐武公什么都好, 就是比你生的早太多,所以教不了你太多就去了。”至于谢皋, 他从没把这位齐君放在眼里过, “今日起, 你就跟着寡人, 寡人来教你什么是为君之道。‘三擒之约’也就此作废。”
谢涵陡然一惊,他睁大眼睛。
沈澜之也诧异望过来。
莫不是、他其实是梁君的私生之子?
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谢涵也没看出来他和梁君的丁点儿相似之处, 反而他的面容是极其标志性地夹杂了楚楚与齐公五官的优秀之处的。
梁君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低笑出声,随后挥了挥手, 只见他床后绕出来一个锦衣男子, 和谢涵一模一样的衣裳、腰带、发带、鞋履,连身形也极其相似, 五官更是有五分酷似。
“陛下,这——”沈澜之一惊。
“你这个收藏品,寡人今日没收了。”梁君睨他一眼。
谢涵反应回来,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澜之;沈澜之摸了摸鼻子,一日一夜的忧心惶恐也挡不住这一刻滋生的尴尬,“阿涵,你听我说,你当然是无可替代的,只是偶尔我也需要睹人思人。”
“涵儿给他个信物,让他回去禀报你要外出数日,让你手下人莫寻。”梁公道。
谢涵有反抗的权利么?固是没有的,否则梁君恐怕就要第三次“擒”他了。他转身,向沈澜之拿了竹简毛笔写了一封书信,附上臾光剑,这假货什么都同他一般,独独佩剑不妥。
他把东西交给梁君,却发现梁君半点没有要过目的心思,就那么对沈澜之挥挥手,“替寡人送温留君回去。”
谢涵登时扼腕,早知梁君不看,他必是要附暗语进去的,可惜没有早知道。
不一会儿,室内彻底只剩下谢涵与梁君二人,谢涵又听从梁君吩咐,从矮柜里找出一件恰好合他身形的卫士服换上,拿黄水擦脸,把眉目加粗,又点了几个雀斑,如此——不熟悉之人,是绝认不出他来了。
过了一会儿,室外响起沈澜之入内通报的声音,梁君侧头,对侍立一边的谢涵笑了笑,“涵儿且看着——”
说完,便宣人入内,“进——”
沈澜之进来后,经不住看了谢涵一眼,收回目光,“陛下——”
“召集群臣,寡人有话要吩咐下去。”
沈澜之又看了谢涵一眼,低头应诺,“是。”
不一会儿,随梁君出行的众臣陆陆续续都来了,梁君这回至少带了朝中三分之二的大臣,包括薛氏家主、少主薛崤、薛雪,韩氏家主韩围,叶氏少主叶离,刘氏少主刘央,还有司寇府府主汪扬等等谢涵眼熟及不眼熟的人。
入室前,韩围和薛崤两个死对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深深的忧虑以及一抹别样的情绪。主上病重,是不幸,可对这几年被狠狠弹压的梁国氏族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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