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怎么反击?”
“孤希望能举办一场面相全国有识之士的考核,随后按成绩优劣论官职,无论是布衣还是卿贵,一视同仁。”
须贾哈哈笑起来,“好个一视同仁。那最优者论什么官?”
“那一年所缺的最大官职。”
“那如果那一年国君新丧呢?”
直如平地一声雷,谢涵瞪大眼睛,“大将军你――”
“我什么?”须贾面色骤冷,“太子殿下不是说一视同仁么?”
谢涵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须贾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怎么尽想糊涂事呢?”
“我、我、我……”谢涵像被人从内心深处狠狠敲击了一下一样,茫然无措。
须贾从身后拿出两坛酒,拍碎了泥封,推了一坛给谢涵,“喝!”
谢涵愣愣接过,看了看须贾提坛灌酒,也愣愣学着拎起酒坛往嘴里灌,不一会儿就醉意熏熏了。
“忘记今天说的话罢,沈通明我会让人好好提拔的。”须贾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随后哈哈笑道:“来人啊――太子殿下喝醉了。”
不一会儿,谢涵就被送回马车上,来的路上车内还有沈通明,现下就只有叶猛一个人了,他盯着谢涵红扑扑的脸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殿下?殿下?”
见人醉眼迷离,并不言语,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剪刀,跪在谢涵手边,捧起他一只手,那手白皙柔韧、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再剪一点会痛罢?”叶猛皱了皱脸,又小声道:“那我只剪一点点。”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剪刀尖挪到那指尖,就见那手的主人坐了起来。
叶猛:“!!!”
他差点没吓个半死,一蹦三尺高,贴在车壁上,颤巍巍指着谢涵:“您您您您……”
“你拿什么指着孤?”谢涵冷视他。
叶猛低头看一眼――嘤,他居然握着把剪刀指着自家殿下,他连忙放下手,把剪刀塞进怀里,随后讨好地对谢涵笑。
谢涵依旧冷冷的,“你今天收了孤一根头发。”
叶猛:“!”他脱口而出,“您看见啦?”
“现在又要收孤指甲。厌胜之术。”谢涵眉峰猝然皱起,“谁派你来的?”
叶猛被后面两句话唬得心惊肉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说罢。念在主仆一场,孤给你个好死。”
叶猛心里突突突的,腿一软,从毛毯上爬过来拽他衣摆,“殿下,我没有,属下没有,您别不信我啊,我怎么会要害你……”
他说着说着,鼻子酸得不行,眼泪就冒出来了。
“……还哭上了?”谢涵语气微妙。
叶猛惊觉自己丢人表现,连忙……连忙……把手里拽着的谢涵衣摆往脸上囫囵一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谢涵:“……”他伸脚一踹,叶猛猝不及防“哎哟”一声给踹角落里了。
他就翻身抱着腿蹲在角落里。
他人高马大的,现在缩成一团,活像个大狗,眼睛红红看谢涵,小声道:“殿下,属下真的没有要害你,你相信属下好不好?”
谢涵惨不忍睹地扶着额头,“那你说说你收集孤的头发指甲干什么?”
叶猛浑身一僵,随后抬头看看谢涵,又低头看看毛毯。
“说。”谢涵低喝一声。
叶猛不敢不说,皱了一下脸,“殿下,您还记不记得您和柳絮姑娘的那个孩子?”
谢涵:“……”他恍然想起今早王洋说的对方找虔婆的事,竟无语凝噎。
但叶猛显然会错了对方的无语,慌忙摇头,惊恐道:“那个孩子还在、还在的,还好端端地待在柳絮姑娘肚子里,柳絮姑娘也没有失踪,正在养胎。”
谢涵:“……你是不是觉得孤得了失心疯,还是无可救药那种:明明柳絮流产后悲痛欲绝失踪了,孤却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孩子还在,柳絮也在。”说完,他忍不住撇开目光,“收起你那‘天呐您居然知道’的神情。”
叶猛却眉开眼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殿下,您能走出阴影真是太好啦。”
谢涵:“……”他被噎了好大一口,怒道:“你还没说是谁派你来谋害孤的?”
叶猛好委屈,“属下没有。属下是前几天陪聂钧遗回老家,听说不过百日的婴儿死后怨气极大,会阻止父母再有新的孩子,必须给他祈福。”
谢涵“呵呵”一声:“所以你要拿孤的头发指甲给他祈福?”
“他需要亲人的温暖,消除戾气。”叶猛认真道。
谢涵……谢涵都要以为他真有一个孩子了,还是和霍无恤生的,他忽然重重一拍手边矮几,“你这个蠢货!你就知道自己找的那个虔婆一定是清白的?她说不定就是其他人派来骗你的。”
“殿下不要担心。”叶猛拍拍胸膛,瞄谢涵一眼,小骄傲道:“这个属下早就想过了,所以属下没打算把您的东西交给任何人,而是由属下亲自施法。”
说完,他忽然整个人颤抖起来,紧接着手舞足蹈,嘴里吟吟有声,在转玩几个大圈圈后,他乍然睁开双眼,“咄”一声,“四方小鬼,速速离去!”
谢涵:“……”
表演完,叶猛又跪坐下来,小羞涩道:“属下向那虔婆学了祈福和驱怨的招式,练了几天,还有几个走位不熟练。”
谢涵:“……”他气笑了,“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属下心甘情愿的。”叶猛连忙摇头,忽然后知后觉道:“咦,殿下你怎么知道我找了虔婆?”
谢涵……他歪头,“你猜。”说完,他挥手,“滚罢,让寿春进来。”
叶猛:“啊……啊?啊。”
谢涵似笑非笑地指指自己涕泗横流的衣摆,“还是得叶卫士所赐呢。”
叶猛脸一红,飞快跑出去,把坐车辕上的寿春换进去,寿春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叶猛:“?”
“高,实在是高啊。”寿春由衷道。
作为伺候了谢涵八年的贴身小内侍,他对谢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可谓不了解,就像谢涵被扶着上马车时,只稍稍对他使个眼色,他就知道:殿下让他不要进去。殿下在装醉。
然后再看看自家殿下扶额的手势,他又知道对方心情不好。
结果在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知道对方心情变好了。
这叶卫队长可不是手段高超、不可小觑么?
他进去后,服侍谢涵换完衣服,就见对方斜躺下来指指脑袋,“头疼。”
“殿下是有些醉了。”寿春双手在人太阳穴上轻揉。
“有点罢。”谢涵阖目,心里却想着刚刚与须贾的对话――对方显然是抗拒他的计划的,但也如谢艮所说不会出卖他。
他心里叹一口气,只愿沈通明节节高升,只愿能早日让豫侠回心转意,又或者他该去收割这个世界的名将了?
是了,一个军队里,除了大将军要厉害,下面诸将也不能马虎,他是得抓五六七八/九个将领过来了。
这一想,他又想起被沈澜之截胡的栾殊和蔺缼了――头疼。
第二天,艳阳高照。
齐军誓师,共三万精锐往西南方向出发,与梁、楚、郑、宋、滕、绞包围随国。
宋期希望的劝退齐楚,让伐随一役化为泡影的事最终没有实现。他不只来不及遣使过来,更没有劝服他的君父。
宋侯是个霸道刚强的君主,岂是他儿子做得了主的?
不过,这暂时和谢涵没有关系,他忙着给他的变法计划做前期准备呢。
当然,在大军出发时,他还在楚楚的定坤殿内,听对方笑呵呵地说起她怎么怎么讽刺玖夫人了,又怎么怎么给阳溪君夫人没脸了,两人脸色怎么怎么精彩了,最后她一拍掌,“啊呀,我当时真应该带个画师在侧的,好画下她们两个当时的样子,然后裱起来给她们送去。唉――”她可惜地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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