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呆了呆,没想到自己率先被点名。他左右看看密布的大梁武卒,心想:反正现在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大昊的臣子罢了,也不丢人。
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啊陛下——老臣心里苦啊——臣说是国君,其实半点实权没有,早就被儿子架空了啊——什么攻打齐国——臣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啊——”
他膝行向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众臣:“……”
“那可要予一人派兵替你夺回君位,诛杀逆子?”上首姬忽充满同情的声音传来。
燕侯的哭泣一卡。
老相国为难,“陛下,咱们兵力……”
姬忽大手一摆,“天下共讨之。便以太师为主帅如何?”
梁公还是笑着,只是冰凉的眼神望向脚下的燕侯,“燕君说,可好?”
燕侯磕巴下嘴,站起身,期期艾艾道:“其实罢——臣一开始确实痛恨不已——但日子久了,便发现逆子治理国家之能,远在臣之上,为百姓臣民计,为不辜负陛下厚望,为大昊国祚永昌,”说着说着,他慷慨激昂了起来,“臣愿让贤。”
“啪啪啪——”姬忽再次鼓掌,“燕侯如此深明大义,予一人着实感动。”
“陛下感动什么?”梁公微微一笑,驱走方才的阴鹜,意有所指,“感动于‘让贤’?”
殿内霎时一静,谁都不觉的梁公这是随便一说,众人心中悚然一惊——不会罢?
姬忽莞尔,“予一人感动他人,卿就吃醋了吗?”
梁君看向谢涵,“燕侯说不清楚,想必温留君应是能道清的。”
谢涵出列,还没开口,姬忽先问了,“卿叫什么名字?”
“齐室第三十九世孙谢涵。”谢涵躬身道。
“涵空斜照,掠水清岚,美不胜收啊。”姬忽仿佛在吟诗 ,又仿佛在——
——调戏温留君。
众臣心中这样想着,眼神不由自主看了梁公一眼。
梁公:“……”他目光淡淡一扫。
众人回神,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谢涵倒很淡定,“陛下谬赞。”
“你可清楚这燕国攻齐,所为何事 ?”姬忽问。
谢涵摇头,“倘或知道,又哪会打仗,自然是解清误会,化干戈为玉帛。”
姬忽点头,“人美,心善。”接着又问,“那卿可知道国内内政外交大事。”
谢涵苦笑,“说来惭愧 。臣自成童以后,方能涉足朝政,立刻被调去齐国北境与燕军割据,回都后,不慎为人陷害,在来觐见陛下前,未尝涉足政事。竟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讲真,这里这么多各国诸臣,除了霍无恤,再没谁有他这样理由充足了。
姬忽不忍,“快回去坐罢。卿受苦了。”
谢涵之后,便是楚国。本是问经渠君的,但姬忽的眼睛恁的亮,一眼便看到其身后楚子般,不禁站起身, “你,抬起头来。”
楚子般左右看看,最后确定真的是在叫自己,于是抬起头来。
殿内整个儿都安静了。
沈澜之眼神暗了暗。
好一会儿,姬忽慨叹道:“花容国色,灼灼之华。卿本佳人,”看向一边内侍,“还不赐坐?”
他是作为诸侯臣属来的,没资格坐,虽说站着也不很累,但能坐着谁喜欢站呢?登时一笑,“谢陛下。”
“卿这一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姬忽赞美这笑容道。
楚子般被吹的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他那样骄傲的性子,竟也难得向这空头天子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谢陛下”。
紧接着是霍无恤。谢涵是男生女相的端丽,楚子般是超越性别的美,这两人能吸引到男子喜欢并不奇怪。
但霍无恤则是英俊,极致的英俊,但对男人而言,可不动人,而且还显得过于攻击性了。按理说总不至于再招致姬忽特别对待了。
但显然姬忽对“美”的界定非常有包容性,还鼓励(?)道:“卿再长大些,必是个同梁公一般的美男子。”
霍无恤:“……”
众人:“……”都说子要肖父,梁公可是雍公的大仇人,长得同梁公一般……雍公得气疯罢?
霍无恤低了低头,“不敢。”
“不敢?”姬忽奇怪,“脸就是要那样长,与你敢不敢有何关系?”
“脸就是要那样长。固与敢不敢无甚关系。臣想,雍公子的意思,大抵是他与梁公着实长得不相像,恐怕要有愧陛下今日之赞美,内心不安而已。”
这声音,霍无恤实在太熟悉,熟悉得他不自禁捏紧了五指,直至骨节泛白,抬头笑了,“温留君说错了。
陛下说的‘同梁公一般’,自不是指眉眼五官相似度,只不过都是‘容貌上佳’罢了。臣说不敢,是因为臣年纪尚小,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万事从无一尘不变。臣唯恐以后长残了,辜负陛下厚望,故言不敢。”
谢涵心里“啧”了一声,过了这么久,竟还生着气?
说来,也是谢涵还没成亲的缘故,他自诩善于洞悉他人情绪,可却不知道陷入情爱的人,情绪最难以捉摸。
楚楚就说过:女孩若生气,你迎上去解释,固是要被狠喷一顿;但倘若你觉得对方需要冷静一下,那却是万万不可的。
“啊呀呀――”姬忽扶额,“你们说的予一人头也痛了,梁公代予一人问郑伯罢。”
被立为“容貌标杆”的梁公,神情已经恢复了他惯常的雍容又淡然,哪怕应诺一个“是”字,也自带傲岸。
第223章
说是诸侯朝贺, 除少数人外,众人原不把小天子和昊王室放眼里,只打算敷衍了事。
但没想到梁公竟然态度强横, 要众人把国内内政外交交代一遍, 等到他们认清现实准备捏着鼻子,不是学燕侯撕下自己脸皮往地上踩,就是要断尾求生泄露一点点机密的时候, 现实又让他们觉得自己来错地方——这仿佛天子的一场选美大会。眼睁睁、耳张张地听着上首的昊天子把在场数的上数的“美人”都给夸(调)奖(戏)一遍后, 朝贺仿佛就到了尾声。
众人:?
最后, 姬忽还非常乐呵呵地邀请, “早闻诸君要来,予一人准备良久,叫这御花园中百花齐放 , 离祭天盛典还有三日,明日不若你我君臣同乐, 共饮一大白?”
“百花齐放?”诸臣没把握到重点, 只道天子要请他们宴饮, 这也是寻常事, 并不以为意,梁公却于早与昊臣暗通款曲,又兼派兵遍布昊王宫, 深知其并非大放厥词,而是真的令四时之花争相开放。
姬忽对他眨了眨眼,“卿莫着急, 即便百花齐放, 予一人也会摘最俏丽的一朵予卿的。”
“臣便提前谢陛下隆恩。”梁公意有所指,“不过, 倘若臣想要一朵牡丹花呢。”
春日牡丹多富丽,可也只是春日。梁公这是在刁难天子?众人面面相觑。
“梁公说笑。”
“岂不闻花开有时?”
老相国和绞国国相异口同声道。
但没等梁公回答,姬忽紧接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莫非——”他若有所思,桃花眼忽然一弯,笑得像只狡黠的猫儿,“卿因为予一人夸王淮‘花容国色’,嫉妒了?”
所以故意给天子出难题?
众人把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驱走,默念“梁君英明神武”三次,万不会做出这种事。记牢了,别什么时候表现出来,给梁公派大梁武卒抓走正典型去。
他们心里翻腾不已,梁公本人倒是淡然的很,“王卫士确实天人之姿,臣也甚是欣赏,谈何嫉妒?只是臣自觉百花之中,唯牡丹可堪与臣一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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