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妖妇”是指召太夫人吗?谢涵无语了一下,但也没纠正对方“那是你祖母”,而是疑问道:“那你本来是怎么打算的?”
“本来我是准备四处云游一会儿,等到合适的时间再回去。但现在,我想跟着你。”
我不想被你跟着。谢涵咽下喉咙里这句话,疑道:“什么是合适的时间?”
赵臧凝着他,清晨马车内还显得幽暗,衬得他面色有些诡谲,忽然,他冷硬的面部线条颤动了一下,“我君父的死期。”
谢涵蓦地瞪大眼睛。
赵臧倏忽笑了,笑得有些扭曲,压低声音道:“那个时候我去奔丧,她拦不了我。”
“你――”要弑君?谢涵胸中一阵窒息。
赵臧摇了摇头,诡异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你知道她是什么出身,又是怎么获得民望的罢?”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召太夫人姜云容了。
谢涵点点头。
说起来这位女强人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
姜云容,是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国蔡国的公主。说是公主,但她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她的母亲只是个舞姬,却深受蔡侯宠爱,把蔡侯迷得七荤八素。
后来这舞姬诞下一对龙凤胎,更是荣宠加身。宠爱没有什么,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其它小心思――几次三番迷惑蔡侯改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终于有一天,她的儿子落水死了。
不久后,她痛心爱子郁郁而终。蔡侯痛失所爱,两三年后也死了。于是只剩下的一个小公主自然成了――原本的蔡侯夫人,后来的蔡太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仇恨转移对象。
这位小公主,就是姜云容
从三岁开始,她就受着蔡太夫人的磋磨长大。
等到她十五及笄的时候,蔡太夫人决定随便找个国内的大家子弟把她嫁了。
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一件让她怒不可遏的事――她的独子,现任蔡侯,居然对姜云容怀有畸恋,视后宫于无物。
蔡太夫人至此,真是恨毒了姜云容,恨不得弄死这个勾引她儿子的贱女人,可蔡侯苦苦哀求。
蔡太夫人退而求其次――她要姜云容远嫁,要姜云容再不能留在国内,再不能见蔡侯。
这个时候,召国过来提亲,向蔡国嫡公主提亲。召侯虽然是个鳏夫,但他已经五十九岁了,召国当然不是为他们的国君提亲,而是为了他们的太子。
但蔡国自恃乃开朝五大国之一,不屑与北方召国这等戎夷之国为伍。偏偏召国毗邻蔡国,又略强于蔡,蔡太夫人不愿嫁出心爱的女儿,又不敢断然拒绝,于是想到了姜云容。
本来公主与太子,这也勉强算段佳话。但蔡太夫人可不想给姜云容这么好的姻缘,也怕嫡公主变庶公主,召国不满,竟出了个昏主意――把姜云容嫁给召侯且作贿赂,再嫁个庶公主给召太子。
何等的荒唐,但偏偏召侯好色,蔡太夫人使画师描摹姜云容画像送去,召侯立时为之绝倒。姜云容大昊第一美人的称号也随之传开。
十六岁的姜云容,最终嫁给六十岁的召侯。本是个葬送青春、孤苦终老的命运。
但那就是个普通可怜女人的故事,而不是姜云容的传奇了。
嫁至召国,素来喜新厌旧的召侯对姜云容盛宠不衰,次年姜云容诞下公子鞒。
那时的召侯真是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姜云容,唯恐自己死后,姜云容无所依,动了改立太子的念头。
姜云容聪明地多次拒绝了,暗中却拉拢朝中势力。最终召太子在废黜危机中逼宫,被姜云容亲信救驾,召太子自尽后,公子鞒成了召太子鞒。
次年,召侯病逝。
太子鞒又成了召侯鞒。姜云容也在十九岁的花样年华成了召太夫人。
召侯鞒年幼,召太夫人垂帘听政。她选贤举能、事必躬亲、励精图治,召国国运蒸蒸日上,百姓争相膜拜。
在她摄政的第七个年头,蔡国内乱,她声称援助母国,派兵入蔡,蔡侯因为那对她不可言说的心思,大喇喇迎兵入城,召军不费吹灰之力一举灭了蔡国。
但一个女人能心狠手辣到亲手灭了母国,实在叫人心惊。
消息传开时,百姓哗然,群臣更是见到她就惴惴。姜云容遂束发修道,自称本想救母国,不想好心办坏事,罪孽深重,愿从此不沾政事,定下辅政大臣后,果然终日蜗居道观。
但那辅政大臣却是个眼高手低的贪婪之辈,群臣百姓在他手下苦不堪言,最后联名请姜云容出观。
姜云容长叹一声,只道他日召侯鞒成年,便绝不涉政。出来后,便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辅政大臣,又赐下多条赦令,免了原蔡国许多苛律,蔡人生活得更好了,渐渐也忘却灭国之恨,只当自己是召人。
又过了十年,期间召国不断向北蚕食,版图日益扩增,最终召国这个末流小国在她手上一跃成为二流中国。
十年后,召侯鞒加冠,姜云容半点不贪恋权势,移交政权,重回道观清修。
召侯鞒既没有他父亲那么昏庸,也没有他母亲那么能干,是个很普通而平庸的君主。但他一直活在母亲的光环下,一心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心急之下难免出错,越错越急,越急越错,恶性循环,群臣又请姜云容出观,这回是希望她能给儿子把把关。
姜云容不肯,召侯鞒心更急了,接二连三出昏招。群臣三请姜云容后,她无法,终于还是出来了,出来后,飞快就给儿子补上了漏洞。
时人只知召太夫人,不知有召侯。召侯鞒郁郁之下病倒了,日日缠绵病榻。姜云容再次摄政。
“我君父从未摸过政事,刚上来两眼一抓瞎多正常,谁天生就会处理事务的,她为人母,不去教导,却冷眼旁观,美其名曰:归还政权,不留半分。真是笑掉我大牙。”赵臧冷冷道。
姜云容,一个极其擅长作秀的天生上位者。谢涵心中对她冷静下评语道,耳边对方忽然又炸下一颗雷――
“我君父当初虽然积郁成疾,却不至反反复复缠绵病榻,也是她给我君父下了药。”赵臧声音越冷,“那药起初只是让人病一阵,但用久了就会使人身体衰弱,最后回天乏术,我君父被她下药近十五年,已经油尽灯枯了,最多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了。”
谢涵叹了口气,他其实对这些辛秘真的不是那么感兴趣,尤其对当事人讲出来的更不感兴趣,因为这通常代表了麻烦。
对方却还在继续,“我十五岁时,不经意发现这件事,想尽办法想救君父却无能为力,最后被那老妖妇发现。
我怕被灭口,连夜逃出召国,心中一股郁愤,全寄托于剑上,我大开大合的剑路就是这么来的。后来偶然顶替了会诛来投奔的外甥厌阳天之名,进了会阳武士行馆,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要奉献给无上剑道了。
可是有一天,召国在会阳的细作找到了我,还给我安排了任务――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不摆脱她的控制,就永远不会有自己的人生。”赵臧越说越激动,狠狠喘了几口粗气。
转而声音又低下来,“这次,她感受到梁国的威胁,于是让我杀了你,借以挑拨梁齐关系,让梁国陷入战争无暇他顾。可是――我不想死啊。”赵臧双眼紧盯谢涵,“你明白吗,我不想死啊,我想活,我还要堂堂正正地活。”
“所以?”在对方赤红的双眼与极强的气氛渲染下,谢涵依然神色淡淡。
“所以我让你挑断我的手筋,这样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废人了,只要不撞上去,她也不会费心找我。”
坐久了脖子有点疼,谢涵转了转脖子,“不用把利用孤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罢?”
赵臧忽然一笑,“你帮我也总想有所回报,不想白费功夫罢?”
谢涵一耸肩,“如果还要付出太大功夫,孤可以放弃之前下的功夫。”
“其实我还没想好。”赵臧吹了口哨音,“就先给你存个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唔……你不会是个大嘴巴把这些辛秘说出去罢?”
“……”对此,谢涵给予了非常意蕴深远的两个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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