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工走后,谢婧迟疑了下,“大姐不是嫁与宋国太子期了吗?怎会如此?”
谢涵脸沉了下来,“我倒要看看宋期怎么敢这样対待我国嫡公主。”怪道在梁公寿宴上一副古怪心虚的模样,都怪他那个时候没有仔细询问。
即便现在人手不多,谢涵还是派了几个好手南去宋国打探消息。
等他做完这些,有侍女来禀报客房里的姑娘醒了。
他忙过去,侍女已经清洗过谢妤的身体与长发,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使她看起来没有在门口时那么糟乱,但她还是瘦,极瘦,颧骨突出,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也粗糙许多,哪有一点齐长公主妤的明艳动人。
谢涵鼻头微酸,“阿姊。”
坐在床头的望着房梁怔怔出神的人低头望过来。
“阿姊,究竟怎么回事?”谢涵坐到床边,拉起谢妤的手,给予她一丝温暖与支撑,“我在。”
谢妤麻木的面庞渐渐染上情绪,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嘴,又闭上,几番反复,终于吐出两个字,“弟弟――”,她伸手抱紧了谢涵,呜咽道:“宋国辱我。”
滚烫的液体落到谢涵肩上,也烫进他心里――他从没见过他的大姐姐哭过,他以为她是不会哭泣的。
“新婚之夜,我见到的不是宋期,而是一匹马、一匹马!”
“紫金赤兔?”谢涵下意识道,他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谁都知道,宋侯対紫金赤兔马有超越坐骑宠物的感情,喂草擦身从不假他人之手,还要与它夜夜一道入睡,从不拒绝它任何要求。
传言,宋国后宫众夫人位分就是由紫金赤兔定的。
谢妤刚到宋国,由宋期迎接,二人一道行礼,拜见高堂时,拜的竟是宋侯与紫金赤兔。这令谢妤心中一阵不适,但好歹入乡随俗,她也就忍了。
她不得不承认,紫金赤兔的确是一匹极其聪慧的马,简直就和人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紫金赤兔看了她好几眼。但很快,她确定,这不是她的错觉,因为一旁宋侯看她的目光渐渐不善。
谢妤:“……”
所幸很快夫妻対拜、送入洞房,她等着宋期过来,等着、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
再醒来就发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旁边竟然是躺倒的紫金赤兔,她心里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拼命捶门喊人,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紫金赤兔的几声呼嗤声,她害怕地躲到角落里,期间紫金赤兔几次走过来舔她的脸、脖子,让她几乎要发疯。
所幸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夜惊慌,第二天天亮时,门终于打开,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救赎――她被被子一卷,送到了宋侯的床上。
她以死相逼,宋侯只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紫金赤兔的口水味,“你以为寡人是対你感兴趣吗?寡人不过是想借你好好闻闻小紫。你要死就快点去死,尸体一样有小紫有味道。”
谢妤从不知道自己这样贪生怕死,知道死亡带不来任何作用,甚至尸体还要遭受非人的対待后,她停止了反抗――她不能死,她要让対方付出代价。
再之后,她就被关进后宫里一间小小的房间,外面有侍卫把守,她出不去,叫人也没有反应,只有送过来的吃食和洗漱用具证明她没有被遗忘。
等到晚上,她又被送到紫金赤兔旁,重复着昨日的情景。
这个时候,她心已经渐渐静了下来,或者说是冷了下来。她强忍着恶心,好好地观察紫金赤兔这匹当世“神驹”,然后发现它眼底的意乱情迷,但即便如此,它总是舔她、蹭她几口,又走开,似乎极度隐忍。天知道她为什么能从一头畜牲眼里看到这么多情绪。
她渐渐大起胆子,第二天,当门被打开时,她不肯走,那些宫人讽刺着强拉硬拽,她没办法,一咬牙开始抓着紫金赤兔的蹄子。紫金赤兔果然随她的意,不肯让宫人带走她。那些宫人哪敢违逆它,齐齐退了。
真是讽刺极了。
不一会儿,宋侯来了,好一会儿哄,爱马还是不肯放谢妤走。他脸色难看无比,却最终只是冷冷剜了谢妤一眼,“算你走运。”便走了。
紫金赤兔是一匹马,不可能永远待在房里,它要晒太阳,要吃草,要驰骋,它有大大的一片草场。
谢妤就陪着它,到第二天早上故计重施。如是几天后,她初步摸清草场上人的情况,偷偷收买了一个年轻的小马奴,她不敢说自己身份,只把一个耳坠解下来给了那马奴,说自己爱吃腌肉,拜托他外出采买时给她带一点。
小马奴倒单纯,回来不只给了她腌肉,还把多出来的钱还给了她。这钱谢妤倒不在乎,见耳坠送出去了,她就安心了。
她身上东西早就被搜光,只剩一副耳坠还戴着,而这耳坠却是她在扶突时联络下属的信物――楚楚寻常出不了宫,谢娴性子文弱,谢涵彼时还在楚国,当年,与外界据点心腹的联络责任就落在了她身上。
现在,成了她的救命钥匙。
现在,随她出嫁的人里就有不少认识她耳坠的人。她相信他们很快会顺蔓摸瓜找过来的。
终于有一天,马场里来了一张新面孔。不是谢妤任何一个陪嫁心腹,但这张面孔她亦不觉得陌生。
“小妤。”篱笆外的人轻轻的、快速地唤了一声。
――宋期。
――她的新婚夫君。
虽是政治联姻,但谢妤与宋期之间并非盲婚哑嫁。宋国是齐国属国,历来宋太子都会到齐都扶突进学几年。
谢妤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宋期的场景,那是她七岁的时候,母亲在宫内举办一个上流贵妇间的宴会,一个氏族贵女走失了,她带人去找――远远的,看到小女孩儿坐一边哭:
“钗钗、钗钗掉了。”
小女孩旁边有站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不要哭,你记不记得掉哪儿了?我帮你找。”
“吃掉、被吃掉了。”
“吃掉……”只见小女孩指着不远处一个吃草的小兔子,男孩面露难色,灵机一动向一边宫婢买了支钗子,“这个给你,别哭了。”
“不要――”小女孩一挥小拳头,打掉钗子,“要原来那个,难看。”
忽然,她眼睛一亮,朝他身后伸出两只胳膊,“妤姐姐。”
男孩回头,只见后方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姑娘,穿一件白底青花的裙子,一双大大的凤眼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真好看。他这么想着。
就见漂亮姑娘牵起小女孩的手,指使宫人下水捞钗。
他讶然道:“钗子不是被兔子吃了吗?”
漂亮姑娘好笑,“兔子怎么可能吃钗子,就算吃了,又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坐这儿吃草,早肚子痛死了。”
対噢。他脸一红,倒松口气,“那兔子就不会被抓起来开膛破肚了。”
“你虽然笨,倒是心善。你是哪家公子?别也是走丢了罢。”
被夸了。他脸又红了一丢丢,“没有,我是宋国宋期,正在前去拜见齐君。”
“宋期?宋国太子宋期?”
“是。怎么了,姑娘?”
“没怎么。”
谢妤觉得,君祖父到底是没给她定个好人家,唉,这就是大国公主的悲哀罢。
她不想认人,没成想楚楚晚间叫吃饭,就把宋期叫过来了。
谢妤:“……你怎么在这里?”
楚楚:“小妤被我宠坏了。”
宋期:“不,公主很好。”
从那儿以后,宋期就隔三差五往定坤殿跑,他不是嘴甜的人,但胜在实诚,楚楚也乐得撮合。
但谢妤生就一副金刚心肠,并不为所动。
直到有一天秋狩,她和一群贵子贵女不知怎的和守卫走散了,突然――一头野狼出现。
大家疯也似地跑了,她的马却绊了一下,她摔下了小马驹,马跑了,其他人也跑了,那些平时围在她身边的,现在每一个人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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