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谈恋爱就要亲嘴,那结婚了岂不是要上床?
太过分了。
他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逗笑,拍了拍叶舟的脸:“行了,说正经的,这次针对司徒仲文的调查,好像比我想象中要更加严重,怎么回事?”
“嗯,”叶舟很坦然,抿了下唇上沾染的一点黄桃的甜,“我送出了点证据。”
顾牧尘靠在椅背上,仰头看他:“是和你妈妈有关吗?”
他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叶舟,就是在医院载满梧桐树的角落,当时的男孩,有着野兽一般凶狠阴郁的眼神,浑身都竖起了生人勿近的刺,眼睛被恨意染到通红,却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我妈妈的车祸,是他干的。”
橘色的暖黄光线变得颜色更重,叶舟手撑着书桌,语气平静:“妈妈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声音,所以,有些事他可能就没避着。”
快乐的哑女踩在乌篷船上,划着长长的浆飘向下游,碧色的水波荡漾,红嘴鸟掠过湛蓝的天空,她无声地唱着歌,顺手摘下一颗沉甸甸的莲蓬。
是怎么相遇的呢。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咒骂声,她懵懵懂懂被人转着圈抱在怀里——听不见,但也足够明白是差点被车撞到,她扬起懵懂的眼睛,看到一个冲自己微笑的男人。
她乖乖地向人鞠躬道谢,站直身子,努力辨认着男人嘴唇的蠕动,然后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
“怪不得,”男人优雅地笑了,声音低沉而磁性,“真可惜了。”
带着凉意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小小的耳垂上。
沦陷,可能就是瞬间的事。
她不知道男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拥有什么样的地位财富,她带着对方在自家客栈住下,把自己所有喜欢的宝贝都拿去给人看,一笼雪白的小兔子,结打得漂亮整齐的香包,传承几辈的老旧嫁妆盒,还有她收集来的许许多多的叶子。
声音和话语的丧失,让她的眼睛愈加明亮清澈,她能从叶片的纹路颜色,看出它的生长位置和方向,初生的嫩绿秋色的枫红,她收藏整理很多叶子,触摸那隐约的脉络,仿佛感知生命的年轮。
她还喜欢自己的乌篷船,在上面晃悠着长大的江南女儿,从不会因为小舟的颠簸而头晕,可男人似乎很不舒服地皱着眉,她无声地大笑,弯下腰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粒酸梅子喂给对方。
酸梅子后来是怎么又回到她嘴里的呢,已经忘了。
哑女被男人握在手心,对方贴着她的脖子讲话,湿乎乎的热气喷到耳畔,她很痒,又急得要命,看不到唇语,就不知道此刻的耳鬓厮磨,男人是否对她许下了什么承诺。
可……没有承诺,似乎也没关系。
她幸福得要落泪,又不敢哭,怕扫了人家的兴,只是偏着头咬自己的指尖,从舱口看外面翻转过来,朝自己奔涌而来的黑夜。
“妈妈生下我没多久,他就走了,”叶舟想了想,“可能每年过来个一两次?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后来长大,妈妈带我来江城。”
诞下孩子心甘情愿,她不后悔,那么过来要求分开,她也很决绝。
哑女倔强,她不管自己是不是快被人遗忘,也不在乎那一年施舍般的见面,她终于决定要和男人分开,是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不再爱你。
男人笑得烟灰都往下抖。
“多大点事,”他翘着二郎腿,仍是掌控一切般的优雅自得,“你要是真想找别人,去就是,还为难你特意跑一趟。”
她试图比划手语,说我没有爱上别人,我只是要和你分开。
“这些年你也不要东西,最后什么也没捞着,”男人的笑依然优雅而磁性,“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没有啊,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有着和她一样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可以让他不随父姓,也不随母姓吗?」
小小的母亲在夏夜抱着初生的孩子,满脸都是汗水和眼泪。
「树叶的叶,小舟的舟,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都送给这个宝贝。」
男人的视线终于转移,略微沉吟:“这孩子长得漂亮,像你。”
“你要是把他留在江城,我可以考虑……”
她终于流露出一点慌乱,拉着儿子的小手就要离开,她曾经把自己那么多的宝贝都捧到对方面前,可男人却兴致缺缺,怎么会突然对她最爱的宝贝有了兴趣?穿过繁复的走廊,无数的油画挂在壁上,楼下的花园里居然有喷泉,正喷着色彩变幻的水柱,小孩捏着她的掌心,笑了起来。
「宝贝喜欢这个吗?」
她小心翼翼打着手语,观察着儿子的表情。
“喜欢,”唇边漾出个小小的梨涡,儿子的神情天真而快乐,“这里的房子,好大哦!”
「对不起,妈妈没法儿让你住在大房子里。」
男孩眨着眼睛,依然很快乐地挥着小手:“没关系,那我长大了,就让妈妈住大房子,我还是更喜欢和妈妈外婆在一起的家。”
他掂起脚,亲了亲母亲的脸颊。
而后来的变故,发生得也很快,不知是自己的决绝吸引了男人的注意,还是他突然咂摸出新的趣味,鲜花名表,珠宝香车,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不要钱似的送往那个江南小镇,她不堪其扰,生气地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扔在门外。
“傻女人,”他点起一根烟,“也不知道给自己儿子挣个前程。”
“算了,你俩……真是老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最终在一次推搡间,恼羞成怒的男人摔门而去的瞬间,接了个电话。
可能是情绪上头,也可能知晓她什么也听不见,男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嘴唇的开合变化,还是令她睁大了眼。
她心跳得厉害,不敢置信,终于下定决心,悄悄潜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彼时对方的慈善基金会只是雏形,但这里已经有了他慷慨的美名,吱呀作响的木门后面,一个小女孩扬起黑亮的眼睛,笑着与她打手语。
「没有,叔叔给我买书包和文具,让我上学。」
「那叔叔真是个好人,你喜欢他吗?」
小女孩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叔叔有没有看你的小背心,或者拍拍你的小屁股呀。」
她笑容柔和,就像是在进行最简单的聊天,可小女孩立刻警惕地摇摇头,手势果断又干脆。
「没有!」
她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和女孩玩耍,终于在傍晚重新建立起信任,院子里有走地鸡在啄着石粒,昏暗的草丛中传来隐约的蟋蟀叫,她拍着手提议,我们来做大人的游戏,现在我是小朋友,你是长得很高的大人哦。
女孩拍着手跳了起来,使劲儿点头。
她耍赖似的躺在床上,拍拍肚皮,又指指嘴巴,女孩拿着水杯过来喂她,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神气极了。
这幼稚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她把自己的上衣掀开,玩疯了的小女孩连忙从地上捡起个小木棍,像模像样地夹在左手指间,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在她的身上做出个令人心碎的动作。
「好好玩啊,」她牙齿都在颤抖,「你们也这样玩过吗?」
小孩天真,被刻意要求保守秘密的话,会死咬牙关不肯松口,可在这样的“模仿”游戏中,会诚实地再现她所经历的一切。
「会疼,」女孩把木棍放在自己嘴边,假装在抽烟,「有时候会流血。」
她再也忍受不住,抱着这个依然不幸的孩子,无声地大哭。
有些人看到弱者,会想如何去帮助保护他们,而世界上也有恶魔,会将屠刀砍向更弱小的群体,她假意接受了男人的示好,小心地去探寻那背后触目惊心的真相,终于在写好检举材料的那天,第一次听到了声音。
是自己被撞击,然后遭车轮碾压的撕裂声。
男人依旧站在旁边,却没像上次一样抱着她转圈躲避危险,而是脸色铁青地看着她手里的文件,地面上的沙子被扬起,又呛又热——这个时候是感知不到疼痛的,她只觉得喉咙咕噜噜地向外漏气,用手掌拍着地面挣扎着呼救,一下,两下……男人最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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