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周铭没有走近,而是隔了点距离问他,“要不要喝点醒酒的东西?”
他目光柔和地看过来,没有担忧和好奇,平静地仿若温吞的春季,其实周铭和季云青在一起这些年来,顾牧尘由最早的不太赞同,变为了觉得不错,再往后,他甚至和周铭更聊得来一些,对方的脾气太舒服了,让人忍不住想诉说自己的心事,与其把酒话桑麻。
“没事,”顾牧尘还有点哑,“睡一觉就好了。”
周铭点点头,又很快地继续问:“那叶舟还好吗?”
顾牧尘的第一反应是装死。
别人怎么问,他还能强装镇定地表示那小子喝多了,没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在周铭面前,他总有种一切都被看穿的心虚,可默不作声的话就更显有事,他放下瓶子,抽出纸巾去擦被水汽氤氲得湿漉漉的手指,慢条斯理道:“好得不行,一杯就能干倒。”
“哦,”周铭这才走上前来,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顾牧尘手边,“那就好,你们也慢慢来。”
好家伙。
这话一出,顾牧尘几乎当场假死。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个笑来:“呵呵。”
所幸周铭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声提醒了句:“喝点热红枣水吧,不然嗓子一直哑着的话,云儿也担心。”
厨房重新恢复安静,顾牧尘端起杯子尝了口就放下了,食指摩挲着温热的杯沿,还是无法接受今晚怎么就这样放纵。
叶舟一定是喝醉了。
可为什么自己也跟着胡闹。
那小子一杯菠萝啤就受不了,怎么能撑得住贺颂的红酒?
“疯了吧,”顾牧尘叹气,“我今晚真是有病。”
他和自己仍砰砰作响的心跳对峙,不该是这样的,说自己逃避也好装死也罢,这种陌生的感觉太过可怕,顾牧尘再次端起杯子,不顾里面的烫一口气喝下,刚刚的一切太用力,腰被箍得生疼,舌根也发麻,微甜的红枣水熨帖他的五脏六腑,顾牧尘终于下了决心,把这全部的荒唐给忘掉。
没关系,他向来心态好。
所以只是因为嫌尴尬而已,也等叶舟能彻底醒酒再说,才不是自己想逃避呢。
几乎是当机立断,顾牧尘拔腿出了厨房,邻居家的阿姨们都走了,周铭和季云青凑一块不知聊什么,贺颂和顾乐意盘腿坐在地上,互相用口红往脸颊上画爱心,顾红娟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容光焕发地啃着个黄枇杷。
他都累了,这群人白天刚下飞机,还真有精力。
“走,”顾牧尘拽着贺颂的胳膊把人拎起,“我送你回去。”
贺颂满脸不爽:“干嘛呀,阿姨都给我准备好房间了呢!”
“我想去你家再续个场,别磨磨蹭蹭,走吧。”
“去我家干嘛,有事?”
顾牧尘沉默半刻,终于认真开口:“你家养的那个白桃妖精该修枝了,我不放心,得去帮忙。”
他说着已经和贺颂拉拉扯扯地到了院子里,夜完全黑了,几只小飞蛾扑着灯光,停在花园旁的车灯已经被按亮——
“傻比,”贺颂无语地抢过钥匙,“你酒驾啊?”
……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明天再走,”贺颂揽着顾牧尘的肩,把人往回拉,“带上妹妹和小叶舟,我发现了个特好玩的地儿……”
顾牧尘平静地扬起手机:“代驾十分钟就到。”
大概是这人平日里就爱折腾,除了在菜品上诸多神出鬼没外,兴致来了买张机票去千里之外的雪山,去品尝遥远古镇里的一碗豆花也是常事,顾红娟对自己儿子突如其来的决定早已习惯,继续咬着那香甜多汁的枇杷:“那你们路上也慢点,我和乐意等会就睡。”
“放心吧,”周铭也在旁边跟着说,“我们房间在叶舟隔壁,我晚上多过去几趟。”
草,他不会真看出来什么了吧。
顾牧尘不由自主地抬头往楼上看去,置物间灯是黑的,给叶舟留的卧室灯亮了,窗户没关,帘子鼓起点微微的形状,蔷薇爬到那白色描金边的沿上,安静地绽放着淡色的朵,似乎羞怯地等着恋人的少女。
可并没有见叶舟的身影。
熟识的保安带着代驾过来了,顾牧尘拉着贺颂的胳膊坐上后排,车窗升起,贺颂恋恋不舍地回头瞪他:“你到底想干嘛呀?”
“想你家的白桃妖精了啊,这个品种的月季可真好看。”
贺颂翻了个白眼:“我亲爱的朋友,你觉得这个真的能骗到我吗?”
“你呀,”他抱着胳膊往后靠,那双被顾乐意涂了高光的眼皮亮晶晶的,“别看工作中那么雷厉风行,一旦遇见感情的事,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你都直接装死开溜。”
“别说的我那么怂,”顾牧尘看着窗外,这会儿声音已经不再哑了,多了点游刃有余,“我只是觉得这玩意没劲。”
这辆奥迪的后座还是有些低调和狭窄了,两个成年男人坐着,膝盖偶尔会碰到那么一下,以前顾牧尘和贺颂勾肩搭背也很多,虽然对方是基佬,但他也不以为意,没觉得取向什么的是个问题,可这会儿甫一碰到,那有点甜腻的香水味悄然弥漫,顾牧尘瞬间不自在起来,没了往日矜贵惬意的坐姿,而是种隐秘的躲避。
贺颂没发觉,已经开始玩手机:“懒得说你,那咱这会要不要换地继续,还是回家歇着?”
“回去,”顾牧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下,“得休息睡觉。”
晚上车流量少,等到代驾师傅离开的时候,不过也就二十多分钟,贺颂走在前头去开门,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啊,我这里乱,敢嫌弃一下就揍你。”
顾牧尘有心理准备,但当目光所及客厅里随意丢弃的游戏键盘,和桌上没收拾的饮料瓶时,还是忍不住张口:“钟点工阿姨我记得是每天都来吧,你都没法儿好好保持吗?”
贺颂面无表情,伸手往大门外一指:“滚。”
“……我觉得你这个沙发特有品味,”顾牧尘语调微扬,换了鞋后走去坐下,由衷地拍了拍那形状诡异的靠枕,“你看这个小猪,就很可爱。”
贺颂保持着没有表情的脸:“那是河马。”
怎么能有人眼瘸到这样,贺颂懒得继续搭理他,换完鞋子后也跟着坐在沙发上,正巧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顾红娟拨来的视频请求。
“哎阿姨,”贺颂掉转摄像头,让对方能看到顾牧尘,“我们已经到了,刚准备跟您说呢。”
顾红娟举起手机,笑吟吟地:“刚刚周铭下厨又煮了点东西,这会儿大家喝着呢,叶舟也好多了。”
手机那端传来众人说话的声音,顾牧尘没敢抬头,说不上的心虚,就专注地研究手中的那个造型奇葩的河马:“哦,这个是粉红色的,有品位,我喜欢。”
旁边的东西也被随手拿起,他凑近看了眼:“哎这个也是粉色……草!”
顾牧尘整个人电击般弹跳起来:“贺颂!你用完的话能不能不要这样乱扔啊!”
那形状逼真的小玩具还在他手里拿着,随着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晃动了那么一下。
嗯,很有弹性的样子。
贺颂顿了顿,把手机正面对着这个风中凌乱的顾牧尘。
一时间,彼此都有些安静。
“哥哥,”是叶舟的声音,也是沙哑的,但语调很柔和,“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背景音中,顾红娟滋儿哇地叫起来,似乎在慌张地去捂顾乐意的眼睛。
“把视频关了,”顾牧尘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我也不在你这里呆了,我这会就走。”
贺颂已经快笑得撅过去了,双腿在空中乱蹬:“哈哈哈你要不要直接逃出国?”
“我直接离开地球行吗,”顾牧尘把小玩具放回沙发,微笑地看过来,“朋友,你觉得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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