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的情况很不好,能过这个冬天吗。
——不确定,毕竟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烟雾缭绕升腾,叶舟慢吞吞地跟在最后面,抬头看了看,又很快低下,小声说了句什么,就朝着侧面的楼梯间走去了。
摄像角度的问题,看不到他有没有在抽鼻子。
这段视频到此结束。
下一段则是由黑暗的画面开始的。
带着颤抖的鼻音唤亮了灯,叶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间,他在转折台上抱膝坐着,脚并齐,很乖的模样,偶尔抬起胳膊在脸上用力地擦一下,若是灯灭了,就不轻不重地再发出点声音,是很悠扬的小调,听不出歌词,只能感觉到嗓子的哑。
顾牧尘把手机关了,抬眸盯向贺颂:“看上瘾了?”
贺颂手里抓了把小樱桃,不是那种紫红色肉质饱满的车厘子,而是本地产的品种,皮薄核小,红红黄黄,保存期限极为短暂,咬一口像尝了汪清甜的水。
“没,只是你托我办的事查好了,”贺颂鼓着腮帮子,不知已经在前面站了多久,“你俩还蛮有缘。”
本以为得查个三五天,没想到经历太简单清白,半日多的功夫查个底朝天。
“你那个太阳花项目,他做了四年的志愿者。”
最后这颗小樱桃似乎有些酸涩,贺颂把手心的核扔到垃圾桶,扯出张湿巾擦手,酸到咧嘴。
顾牧尘已经惊讶地站了起来,毛毯落在地面上,盖住了他的脚。
太阳花是他坚持了九年的一项公益事业。
也是他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
“那他……”顾牧尘竟说不出话,“我不知道,他也没说过。”
贺颂敏锐地琢磨出点不对劲来:“没说过,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大企业或多或少都会参与点公益事业,为名逐利,顾家从老爷子那一辈就开始做慈善,老爷子不信鬼神因果,只是想尽可能多做点好事,而太阳花这个项目主要是针对听障儿童成立的,为其提供一定的医疗救助和康复费用,最开始的时候磕磕巴巴,也经历了不少的挫折,如今已经很完善,更帮助许多听障儿童成功融入社会,更好地进行就业工作。
见着顾牧尘沉默,贺颂继续念着手机上的信息:“……他家里还挺不幸的,怪不得那时候要去酒吧兼职,不过年年拿奖学金哎,应该足够学费和生活费吧?话说他知道太阳花是你办的吗?”
一定不知道。
顾牧尘刻意隐去自己身份,低调得不行,像叶舟这样的普通学生,是不可能从有限的新闻报道中探出他的名字。
和之前助理查出的内容大致相同,干净,漂亮的履历,描摹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形象。
甚至还不忘为他人遮伞。
简直……干净到不可思议。
要么是自己真的小人之心揣度别人,要么就是叶舟另有深意,可他一个江南水乡小镇长大的男孩子,在阳光下跑起来的时候快乐得像只小马驹,笑着在移动餐车后面切卷心菜,章鱼小丸子发出诱人的香味,叶舟踩亮深巷和楼梯间的灯,眼神清澈又明净。
顾牧尘莫名有些烦躁起来,为着自己的怀疑,为着那个嗓音柔和地朗诵珍珠鸟的少年,他和贺颂擦肩往露台那里走去,外面星光漫天,夜凉如水,棕色的花园吊椅被风吹得些许晃动。
贺颂不像顾牧尘喜欢养花,他这人糙得厉害,露台全靠专人按时过来打理,隔上两个月把蔫头耷脑的换掉,搬来新的花团锦簇,这几天大概刚刚收拾过,沿着木质栅栏一片粉白,顾牧尘走到旁边看了看,认出来了,是白桃妖精。
这花名字听起来妖娆,其实特好养活,花苞缀满枝头,热热闹闹地挤攘着,让人想起精力旺盛的顽童,贺颂在旁边锲而不舍,还是搞不明白顾牧尘为什么要查叶舟的身份,絮絮叨叨中顾牧尘看到手机页面亮起,打开一看,正是叶舟发来的消息。
说来也是,加了微信这么久,却是两人的第一次联系。
“哥哥,你有去胡爷爷那里看病吗,还发烧吗?”
顾牧尘这会儿心中有着说不清的一股愧疚,连带着回复都温柔:“好多了,谢谢你。”
发完后再一看,觉得有些礼貌到客气的地步,忙补充一句:“和女同学跳舞怎么样,没出丑吧。”
“哈哈,没有跳舞呢!”
“那正好再多练练,”顾牧尘靠在栏杆上,一手回信息,一手推开贺颂凑近的八卦脸,“有机会我过去给你加油,好歹也是学长。”
刚刚知道叶舟是太阳花四年的志愿者,他对这小孩无比顺眼,打字都恨不得多来几个,甚至还刻意找了表情包,以示鼓励。
“跳不了了,”叶舟回复很快,“我也发烧了QAQ”
顾牧尘干脆语音拨过去:“怎么回事?”
“哥哥,你要听官方说法还是民间说法?”
顾牧尘不自觉地露出个笑,甚至都能从轻快的语气中想象出叶舟的梨涡。
“都听。”
“好的,官方说法是我长智齿了,结果就发炎发烧啦。”
话说一半没了音,顾牧尘有意纵容他,很配合地问:“那民间说法呢?”
“民间说法就是最近好倒霉呀,你看我们都病了……”叶舟的声音又软又哑,“哥哥,要不要找时间一起去庙里拜拜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眼瞅着要到凌晨,贺颂知道顾牧尘的身体秉性,不敢跟人聊太久,催着赶紧回去睡觉,风柔了,月亮隐在淡蓝的云层后,连阳台栅栏旁的花都安静了,顾牧尘拿出体温计看了下,很神奇,居然没有再次起烧。
他有心把这次养病当度年假,手指轻捻着白桃妖精娇嫩的花瓣,远处的写字楼零星亮着灯,贺颂还是不放心,嚷嚷着滚床上休息去,别耽误他打游戏。
“明天叫小静一起玩,”贺颂晃着秋千,“庄园那的杨梅都熟了,咱一起去摘点?”
粉白的骨朵被松开,月季花整个苞儿都往旁边弹去,微微颤动两下才停止,顾牧尘拢了下身上的毯子:“可别,让我在屋里歇两天,不想出门。”
“大后天也成,正好周末。”
“不成,我有约了。”
贺颂这段日子实在过得嚣张,这会连遮丑用的帽子也不带了,棕色渔夫帽在手里抓出点点褶皱,可也比不上他嘴角促狭的弧度。
“谁啊,”他刻意拉长声音,“我猜猜——叶舟?”
顾牧尘倒是坦然地笑了下。
年假提前休了,按理说是要去欧洲找顾红娟她们,但身体抱恙不想乱跑,长时间的飞机航班他招架不住,心安理得地开始休息。
毕竟司徒静给他的惊吓,着实不小。
他不明白自己好友为何突然这样,顾牧尘想不通,也本能地有那么点排斥,起码现在他并不想有一段恋情,更何况是和熟人,简直想想就尴尬到脚趾蜷缩。
叶舟明天要拔智齿,小孩讲究还忒多,估计是受他那位有点神叨的外婆影响,也是好事,于是顾牧尘就答应了周末一起去郊外那所寺庙,权当静心。
“别乱猜测人家,”顾牧尘站起来往屋里走,“小朋友还挺好的。”
贺颂莫名牙酸:“哟哟哟哟小朋友……”
“比咱小六七岁呢,”踏进木质地板,壁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十二点钟,顾牧尘有些犯困地回头,“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准备好迎接的反复发烧没有到来,不知是否因为做好了去庙里的准备,顾牧尘今晚睡得格外踏实,早上起来的时候浑身的酸痛劲完全消失,极其堕落地跟贺颂混了两天。
到了周末,顾牧尘没用司机,亲自开车去江城大学接人。
既然去拜佛就要诚心起早,六点半的淡金色晨曦中,车窗落下,露出顾牧尘上半张脸,眉眼清晰又漂亮,校门外是三三两两拎着包走过的学生,叶舟早就等着了,远远地小跑过来,白色短袖被风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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