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牧尘硬着头皮继续:“我有点不太懂,你的意思到底……”
他没好意思说清楚,其实是想问,叶舟,你为什么很早就喜欢我呢,你是真的,想与我在一起吗?
叶舟眼眸里的光暗淡下去,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努力使声线变得平稳:“是的,就是我刚刚的意思。”
“我之前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因为我喜欢你。”
“我坏透了。”
顾牧尘还躺在床上,头发稍稍散开一点,很柔顺的样子,和他的神情一样,叶舟知道,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冷漠单薄,其实心肠软得要命,很容易就被原谅——
“对不起。”
到底没忍住。
谁能忍得住,被心上人这样子看着,这样专注又带着点羞涩的目光,顾牧尘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眼睛又是多么的美,多么的令人难以忘怀。
能够被他爱的人,该有多幸运呀。
叶舟突然溃败下来。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语无伦次,“我不该这样说的,让你为难,我不该这个样子……”
顾牧尘坐直身子,感觉心都被人揉了一把似的,说不清的难受起来:“叶舟,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怎么语言到这一刻全都变成空白了,他结结巴巴的:“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告白。”
叶舟静了静:“我也没想到。”
“不过哥哥,”话锋一转,受伤的委屈小狗突然变成狡黠的猎犬,“你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你以为,我会在什么时候告白呢?”
顾牧尘落入陷阱,狼狈地撇过头:“不是!哎呀,就……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话该怎么回答。
叶舟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因为觉得你好可爱。”
顾牧尘红着脸,一把捞起枕头旁的粉色独角兽抱在怀里:“我也没那样好。”
“真的,你不够了解我,”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顾牧尘抬眸,“我脾气不够好,说话不客气,也不会照顾人,就挺无趣的。”
“贺颂他们老骂我卷,”他继续道,“加起班就没完,平日也没什么爱好,还不受小猫小狗待见,经常被咬。”
这都说到哪儿了。
可顾牧尘已经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叶舟看:“你瞧这只小玳瑁是不是很乖,我就摸了下脑袋,给我挠了好长一道……”
他仿佛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点起来的学生,手足无措,却又滔滔不绝,生怕安静下来后,就要面对无尽的紧张羞涩,图片被修长的手指划过,趴在石凳上的玳瑁,树影婆娑中的鸟雀,一碗泛着诡异紫色的汤面。
顾牧尘有在好好生活呢。
叶舟看得明白,喉咙却被堵住一般酸涩,他很配合地拿出自己手机,头脑也跟着发昏,笑得很乖:“这只猫是我们大学的那只吗,我也拍到过它。”
顾牧尘凑上来,浓密的黑睫毛垂着,像一对恋人般分享趣事,果然是同样毛色的小猫,在火红的凤凰木旁摊着肚皮晒太阳,下一张是卧在长椅上,被人揉着脑袋,享受到眼睛都眯成直线,再下一张是张截图。
车辆违停罚单处理。
顾牧尘其实没在意,可叶舟的手比他的反应更快,在划过去的刹那,他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那个车牌号很好记。
所以过去三个月的功夫,他还能想起来当时的一幕。
私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一辆失控的路虎咆哮着冲过来,撞上了司徒静的车。
看起来就是那个司机踩错刹车,很普通的小型摩擦罢了,没有任何人员伤亡,所以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同时走向医院的步梯间。
很奇怪,当时发了高烧,他却把那几个数字记得很清楚,而这场碰撞也让他摆脱了司徒静的冲动,被偶遇的叶舟带去了诊所。
“那张,让我再看一眼。”
叶舟如同被捏住后颈的小狗,顿时噤声。
“我想起来了,”顾牧尘不兜圈子,“是……你的车?”
为什么两人都不开灯呢,卧室里还黑乎乎的,眼睛被亮着的手机屏幕刺得好痛。
“哥哥,”叶舟很轻地张口,“对不起。”
没必要否认,顾牧尘很聪明,立刻联系起来了些被忽略的细节。
坦白从宽的自首无伤大雅,顾牧尘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去跟人细究,你那天居然没醉,是故意吻过来,可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同了。
“不对,”顾牧尘盯着他,“你还有事瞒我。”
搞砸了,出乎意料。
世界上哪儿有全然完美的计划呢,就像今晚的冲动,也不在叶舟的预想之中。
他沉默着与顾牧尘对视,片刻后才张口:“哥哥,等之后我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不行,”顾牧尘斩钉截铁,“你不要骗我。”
床头柜的那盏郁金香造型的灯被打开,粉色的独角兽扔到了一边,顾牧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向对方。
“你现在就告诉我。”
叶舟知道,顾牧尘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他深呼吸,又缓缓地吐出,没再挣扎。
“对不起,可是哥哥,我现在……”
手腕被拽住,叶舟猛然睁大眼睛,看着顾牧尘凑近,看向他左手带着的红绳。
颜色半旧,上面是个造型很简单的小金鱼。
侧面的花体字被时光磨洗得模糊。
[我叫叶舟,是一叶孤零零的小舟飘在无边大海上。]
[送给你了,小土的话……是土地,也算是岸啦。]
“认不太出来是什么字,”顾牧尘转动那个小金鱼,抬眸看来,“但我猜,可能是个花体字的尘。”
那双凤眼没什么波动。
只是声音冷得要命。
“叶舟,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我……”
胸口闷得发疼,顾牧尘失了耐心,等不到叶舟的解释,而是展开自己的右手,看着虎口上接近消失的那个齿痕。
“当初,咬我的人就是你吧。”
顾牧尘这个人呐,小心眼着呢。
泄愤一般,他抬起叶舟的手,冲着手腕狠狠地咬了上去。
……一支烟抽完了,司徒静也是骗子,是不是故意拿假冒伪劣产品糊弄人,不然怎么能被呛到咳出眼泪?
外面的天色完全深了,远处闪烁着无数灯光,太亮了,树上的夜莺都得把脑袋埋在翅膀下才能睡着,司徒静好像在问自己什么,但顾牧尘这会儿有点听不太清,他眼睛酸涩得疼,就抬起胳膊去使劲儿擦,一下,两下,丝绒般的弗洛伊德玫瑰被揉搓,就会变得黯哑,常年平静矜贵的眼眸被这样使劲擦,也会发烫变红。
还被烟熏着了呢。
依稀听到司徒静焦急的声音,在问自己是不是失恋了。
屁,还没谈呢,失哪门子的恋。
“没事,”顾牧尘放下胳膊,眼睫还在垂着,“就是我突然觉得因果报应,还真有意思,当初笑话人家贺颂,让他下个国家反诈中心,现在轮到我了。”
司徒静手足无措,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叶舟骗你感情了,还是骗你钱?”
顾牧尘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样伤心?”
晚风越来越冷,吹得鼻头也跟着变红,顾牧尘抿着嘴唇看向远方的星星,心里满是茫然的难过。
“我说不清楚……”
司徒静叹了口气,眉头皱起来:“尘儿,那你告诉我,你对他现在有多喜欢?”
顾牧尘不知道。
他只记得维多利亚港湾的那场梦一般的烟花,金色的,盛大的,他小乞丐般,两手空空地站在夜幕下,仰望那场美丽的凋零,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融化成眼泪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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