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周斯复提醒,在和律师商量后,他早就已经将手中有关季源霖出轨的证据搜集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文件,就等着正式开庭了。但目前有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季源霖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并没有将任何转移的财产或房屋车辆等不动产资料写上成熙的名字。
他所能收集到的所有证据都只是零星的影音资料,对于这段已经半公开的地下关系,他手中并没有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作为实锤。也就是说,哪怕所有人心里都对这对狗男男之间的事情门清,也没有法律依据证明这就是婚外情。
不过,他手中还有另一个杀手锏,并没有告诉包括周斯复在内的任何人。
如果婚外情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找新的突破口。属于自己的每一分钱,季源霖都休想拿走。
看出来时添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周斯复便了然地抿了口酒,没再继续往下多说。
隔着摇曳烛光,他看到了时添眼底的淡淡红晕。
小半杯香槟下肚,这人已经开始上脸了。
过了一会,时添听到周斯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虽然不能立刻接受时总的邀约,但我觉得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相处,试试看,时总觉得呢?”
时添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哦。”
从他俩认识到现在,姓周的脸皮还是那么厚,一点都没变过。
不过他已经问的那么直接了,这人却完全没有一点避开话题的意思,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和周斯复面对面吃着烛光晚餐,他的脑海里全是周斯复问他要不要做朋友时,吐出每个字时的唇形。
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从来没有把对方当成朋友相处过。经历的每一件事、共同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都远远要比“朋友”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有分量。
可恰好就是这样特别的存在,最后还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和周斯复重逢后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他们会坐在餐桌前,心平气和地将话题从上床引到友谊的建立上。
垂下眼睛想了想,时添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吐出了一口酒气:“周斯复,我不信你。”
“如果你真想和我当朋友,”他定定望向对面人的眼睛,“当初就不会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音讯都没有。”
听到他的话,周斯复绷紧的身躯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时添有些自嘲般地哼笑出声:“你知道吗,刚分手的时候,每次有人问我你去哪了,我都说你已经死了。每次的说法都各有不同,有时候说你得癌症死了,有时候说你是被车撞死的。后来,他们就一传十十传百,说千万别和时添提起他前男友,每次在他嘴里,他前男友都死的特别惨。”
“这两年网上不是特别流行什么前男友的一百种死法么?”一边说着,他一边稍稍扬起了眼尾,“我都觉得这个梗是被我给创造出来的。”
当着周斯复的面,用最平和的语气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来,时添却并没有感觉到如释重负。
他微眯着眼睛,神色微醺地盯着周斯复掩映在阴影里的脸:“你怎么不说话了?”
很快,他便听到周斯复开了口,声音略微有些摩挲的沉哑:“……十天。”
“喊我干嘛?” 握紧酒杯,时添歪过头笑了:“周斯复,你凭空消失八年,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毕业后过了大半年,我就没在那家投行干了。”他说,“我跳槽去了一家中型券商,在投行部里面负责一级市场融资的业务——”
“你在华盈证券只做了不到四个月,刚过试用期就提交了辞职报告,辞职理由是要回老家考公务员。”周斯复淡淡出声,“但你并没有回家,而是和季源霖一起注册了一家销售LED灯产品的中介公司,注册资本五十万,你俩东拼西凑到处找人借钱,最后一人出了二十五万,把公司开了起来。”
“第二年,你的公司拿到了几笔不错的订单,除去成本后净利润有二十多万。你就找银行贷款,在三昌大厦地下一层租了个十平米的铺面,专门卖给网络主播用的美颜主播灯。”
“第三年,公司拿到了第一笔三百万美元的天使轮融资,是你到处找融资公司海投方案,一家一家上门谈下来的。凭借这笔投资,你们引入了几位商业合伙人,创立了封禹电器厂。”
“第四年,封禹电器厂的销售额和总利润连翻十倍,正式改名为封禹集团——”
“……够了。”
时添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放下酒杯,他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破碎的灯影:“周斯复,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的?”
他白手起家的整个过程,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每个人生的关键转折点,全被这个人事无巨细地列了一遍。
八年光阴就这么被他从嘴里娓娓道来,就好像他也是这个故事的参与者一样。
他想问眼前人,凭什么?
明明你才是缺席的那个。
落幕人散场,是你先丢下我离开的。
听到他的质问,周斯复从餐桌的另一侧抬起眼帘,默然看他。烛光映衬着他的身影,直直照进了周斯复的眼睛里。
周斯复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顿了两秒,接着道:“只是陈述而已。”
“……”
没等时添给出回应,他已经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接着说了下去。
第五年的亚太经济危机,第六年的工厂技术改革升级……周斯复诉说着自己过去的种种,语气冷静、淡漠,就连提起季源霖的时候也完全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讲述一段已经翻了篇的陈年往事。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副副熟悉的场景接连浮现在脑海中,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这些年关于自己的一切,他无所不知。
无论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相距多少万里。哪怕不言不语,悄无声息。
只有一件事,周斯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那场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意外。
“四年前的中秋节,你突然失踪了两个月。包括警方、季源霖和你的父母在内,没有任何人查到你的下落。”
突然间,他听到周斯复话锋一转,语调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两个月后,你被发现躺在邻市的一家医院里,医生说你被送到医院后一直陷入昏迷,醒来后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斯复问:“在这期间,你人在哪?”
这回终于轮到时添哑了声。
并没有询问周斯复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只是微微一抿嘴角,反问出声:“周斯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相互的,你都没有做到和我坦诚相待,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事情?”
他渐渐已经有些意识到,姓周的应该是见他喝了点小酒,想要趁他喝酒上头的时候,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话来。
但自从有了马尔代夫的前车之鉴,他已经比以前多留了几个心眼,不会上这个人的当。
“话扯远了,”
主动往杯里添了点酒,时添对着周斯复举起香槟,“你不是说想和我当朋友吗?来,作为朋友,我敬周总一杯。”
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睁睁看着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发现周斯复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复饭局刚开始时的那般泰然自若,眸中那股慵懒的劲也逐渐褪去,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天色渐晚,饭局也渐渐临近尾声。放下喝空的酒杯,时添从座位前站了起来,打算起身告辞。刚拉开椅背时,他迈出的脚步就禁不住踉跄了一下。趁着周斯复没注意,他匆忙伸出手,扶住了餐桌的边沿。
看到时添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周斯复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及时拉了面前人一把。
“这已经是Salon度数最低的一款了,”周斯复不着痕迹地蹙起眉,“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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