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名单里的人,周斯复半天没吭声,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办公桌正前方那盆绿意盎然的绿植。
那里以前一直放着个空相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换成了这盆满是倒刺的仙人掌,根茎扭曲,看起来凶巴巴的。
眼看老板面色遽然间变得不太对劲,秘书小心地问:“……周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周斯复说:“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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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堂岛是蜜月旅行的圣地,清澈明净的海水和远处的蓝天交相辉映,景色美不胜收。
夫夫俩单独包下了毗邻沙滩的一幢三层楼酒店,招待和他们一起来玩的同事和朋友。
抵达的当天晚上,他们在酒店的顶层游泳池举办了一场庆祝party,天南地北的朋友们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戏水打闹谈天说地,一直疯到了半夜。
站在大门口,和回房间的宾客们一一道完别,时添问身旁的丈夫:“阿霖,想不想去沙滩边走一走?”
他脸上红扑扑的,倒不是因为喝了很多酒,或许只是因为单纯的高兴。
夜深了,沙滩边没什么人,港口的灯塔和天上的星星是唯二的光源。两个人一前一后,光脚踩着柔软的沙子,手牵着手往前走。
沿着海岸线散了会步,时添发现了一块平坦的大礁石,挥手笑着让季源霖赶紧也爬上来。由于位置太高,两个人将西装脱下绑成绳结,好不容易才攀到了礁石的最顶端。
并排躺上礁石,季源霖转过头,发现身旁人正在侧耳聆听浪潮拍打礁石的声响,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
他原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忍打破现在安静而又平和的氛围。
自从一同创业以来,他和时添每天忙于工作和应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干,就这么肩并肩躺在一起。
时添缓声:“真好。”
季源霖:“嗯。”
湿润海风拂过脸颊,吹起了时添额前的碎发,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时添的时候。
为了考上父亲任教的市重点,他那时候长时间埋头读书,成了高度近视,脸上只能戴上了一副厚厚的镜片。加上还没长个,腰背微微有些佝偻,从初中开始就经常被班里的同学嘲笑。久而久之,他也变得越来越内向,不爱与人交往,干什么都独来独往。
原本以为升到高中后会好一些,没想到以前的传言被同学带到了新的学校里,还是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他还记得,那是高一上学期开学的第一周,他刚搬入学校宿舍,正在宿舍里独自一人收拾自己堆成小山的行李。
刚蹲在地上,准备打开行李箱,他便听到背后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宿舍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灰尘从天花板纷纷洒洒地落下,盖了他一脸。
“咳——咳——”
等空气中的灰尘完全散尽,他一边咳嗽,一边看清楚了站在门外的不速之客。
不是一个,是一帮。
为首的男生眉目利落,肢体修长,穿着一身穿白色的T恤衫。校服被他随意绑在腰后,只剩两只宽大的校服袖口在半空中晃荡。
挑着一双明眸星目,男生微微往下俯视着他:“五块,现金还是学生卡?”
他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身上没钱。”
他知道,自己这是遇上校霸了。
每个学校都会有这种小团体,最爱找他们这类人收保护费,果然来到这里也逃不过。
男生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没钱?”
空气一度陷入僵持之中。过了没多久,跟在男生身后的胖子突然瞪大眼睛,悄悄戳了一下男生的后背:“周哥,这这这这……这好像是季老师的儿子。”
男生笑了,偏过头,问身后胖子:“怎么,年级主任的儿子就不用给钱了?”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少年音:“周斯复,谁让你这么收团费的?”
听到来人的声音,门口那帮人纷纷朝两侧散开,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年身上的校服一尘不染,右侧袖子上戴着一个“学生会值日委员”的红色袖套,手上还拿着块天蓝色的登记板。
就在少年进宿舍门的那一刻,胖子和周斯复小声道:“嫂子来了。”
周斯复立刻用眼刀杀了过去:“操,蔡天杰,能不能闭嘴??”
抱着脑袋蹲在行李箱前,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少年时添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弯下腰对自己伸出了手:“同学,没事吧?”
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时添又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纸巾递了过来:“脸上都脏了,学弟你先用纸擦一擦。”
替他扶正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时添转过头,对站在门口的周斯复冷冷发问:“门你踹的?”
周斯复懒散地斜倚在门檐边,摊开手,满脸写着无辜:“这门不好使,半天打不开,不信你问天杰。”
跟在他身后的胖子连忙应声:“是是是,这门确实是难打开,周哥才用脚——”
“你们先回班里吧。你跟我来。”
给门边的周斯复扔下一句话,时添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走。
“啧啧啧,”周斯复眉梢一挑,故意转过头,对着门外的时添讥讽扬声,“好大的官|威,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见时添马上就要下楼了,周斯复还是匆忙将校服搭上肩头,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
看着那帮人离开,他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好久,直到上课铃声在耳畔响起,才垂下眼,慢慢握紧五指,攥住了那包卡通纸巾。
从回忆中抽身,季源霖才发现身旁的人半天没说话。他鬼使神差地抬起胳膊,想去握住时添的手,才发现时添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过了一会,他突然听到时添淡声问:“阿霖,你觉得我是笨蛋吗?”
季源霖愣住:“……什么?”
时添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听到时添的话,季源霖的身形骤然一僵,伸出的手无知无觉地滞在半空中。
他动了动喉咙,声线尽量保持着放松与自然:“添添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是笨蛋。”
时添弯了弯嘴角,像是对他的回答有些不置可否。
看到时添的反应,季源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时添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发现他的手扔悬在半空,时添反拉住他的手:“别想了,睡吧。”
脚下是悬崖峭壁,海浪朝着礁石汹涌而至,最终又归于静谧。如同人的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握住时添温暖的掌心,季源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
要不就在这里,就在此刻,结束这一切。
他不走,也不逃了。
他和时添携手走过八年光阴,他曾经深爱过这个人,现在也依旧爱着,他不想让时添恨他一辈子。
那些断裂的资金链、欠下的巨债、接踵而至的法务纠纷,所有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在今天完全终结。
唯独只要做一件事。
牵着时添的手,带着他在这里一跃而下。
他可以带着时添一起去死,下辈子还做|爱侣。
这样想着,季源霖攥紧五指,有些神经质地抓住了时添的手腕。
“嗡——嗡——”
听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时添睁开眼,发现季源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礁石前坐了起来,望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既有些朦胧迷离,又掺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疯狂。
右手被季源霖握得死紧,时添只能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一会没看手机而已,手机里就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他正准备回拨回去,手机里的聊天软件也弹出一条通知,提醒有人刚给他发送了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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