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不至于连一只猫都容不下。
谢思之很清楚, 妈妈介意的并不是猫毛过敏。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在有家人的情况下还需要特地养猫来陪伴?
弟弟对他们表现得一点也不亲近。
难道天生的血缘关系,这么多年的寻找和等待,还抵不过他心里那种被“抛弃”的怨恨吗?
弟弟开始频繁地往外跑,这好像又是一个他其实心中有怨,并不想被认回家的证明。
谢思之也跟着他出去了一次,看见他横跨好几个区也要照顾抚养的那只丑猫,有一瞬间其实很想问他,难道我们在你心里还不如这只猫吗?
可是最后他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说,这只猫这么丑,还好没有同意让你养。
但他还是后悔了,妈妈也有点后悔不让他把猫带回来。
“那我们再买只猫就好了啊。”养弟眼带纯真,“给他买一只更好更漂亮的猫,然后由我送给哥哥。”
“他和我关系比较好一点。”
谢思之像古代皇帝选妃,联系了几十家猫舍,从有血统证明的猫里面选了最漂亮,看上去最乖的一只,交给养弟带回了家。
“小笃,你要记得不经意透露出来,猫是我选了好久选出来的。”他强调了好几遍,才放心闭关画画,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大赛上一雪前耻。
谢思之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对初次入围之前那个国际赛事就被刷掉作品的事非常介意。
如果当时他能顺利得奖,以此为台阶,可能就不止有现在的名气了。
谢思之很快就把猫的事忘到了脑后,虽然有时候也会好奇对方为什么不陪着猫玩,但他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也是几天一个新爱好,注意力来的快去得更快,没有多想。
谢思之只留意到某一天的餐桌上弟弟心情格外低落。
他听小笃说对方最近为了能变得更优秀一点,不给家里丢脸在学很多课程,猜想可能是因为学习进度不是很理想。
不理想就不理想呗。
谢思之其实不理解他对成绩的在意,但干脆说“算了,你别学了”好像更打击人,干脆就没开口。
“他想学画画我可以教啊。”谢思之对带着凳子过来观摩学习的养弟这样说,“老师画得又没有我好。”
养弟和他的聊天内容更佐证了对方确实因为学习苦恼。
“可是老师交得更系统嘛……而且小祈哥哥学绘画,肯定是想先学会了一点,然后再来找你啊。”
谢思之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想象了一下端着凳子坐在旁边的是弟弟,感觉更满足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的?
谢思之想不明白。
他参加的比赛再一次遇到了麻烦,状况频出。
那段时间他给谁都没好脸色,更不想和谁交流,没怎么在意家里的情况。
好像回过神,他们和弟弟之间原本应该随着时间逐渐修复的关系就变得更差了。
对方从来没有用言语表达不满,只是通过行动。
砸碎妈妈喜欢的花瓶,或者故意把点心做成大家都不喜欢的口味……
甚至开始故意针对和他一直很亲近,关系很好的养弟。
谢思之藏在心里面的遗憾一点一点发酵成失望,有种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惆怅感。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在直播的时候直接公开公司机密。
“是我的不好,我不应该在找小祈哥哥的时候把要给大哥的文件也顺便带上的。”
养弟异常愧疚 ,主动替他开脱,“他直播的时候没有注意。”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矛盾,弟弟总是故意针对他。
最后,谢慎之这样提议。
“……我建议先让他离开一段时间,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已经因为被泄露的那个方案,加了好几天班,“当时确实是我们太心急了。”
“是我太心急,太想强求。”妈妈主动揽过错误。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i,发出一声叹息:“就按老大说的办吧。”
“可能过上几年,人成熟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老二以前刚读大学那会不也特别叛逆吗?”
也许吧。
遗憾归遗憾,失望归失望,谢思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把他当成自己最疼爱的人的。
离开家之后,对方好像就很突兀地从人间蒸发了,他们最后只查到对方坐货车离开了S市,可能去了哪个小县城也说不定。
小县城其实挺好的,反正谢思之时不时往他的银行卡里汇钱,其他人也是。
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安稳稳。
哪怕真的没有缘分,作为家人,能看到对方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谢思之觉得自己也就安心了。
放在过去,他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能他也真正成长了吧。
只是……
谢思之偶然在养弟房间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格外眼熟的银行卡。
他怀疑过自己或许认错,但熟悉的卡号告诉他——确实是妈妈在弟弟离开前给弟弟的那张。
这张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思之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安感。
他很突兀地想起来弟弟只读完高中,没有念过大学,直播账号也因为之前的事被封掉了。
……那他自己要怎么生存?现在服务员都要高中以上的学历。
谢思之终于想起来联系弟弟,去拨打那个在通讯录里沉寂了许久许久的电话,得到的只是您拨打的用户并不存在的提示。
社交账号也失去了任何回音。
像再也找不回来,彻底断掉线的风筝。
……
谢思之猝然睁眼,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的束缚。
他脑中全是耳鸣的声音,过了许久许久,那股嘈杂才随纷乱的思绪一同平定下来,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谢哥,你看这是几?”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食指竖着,不停晃来晃去。
谢思之被他晃得眼睛花,干脆把对方的手直接挥开,“哥还没醉,一边去。”
语气不是很好。
说着,他又开了瓶酒,试图去填满心中那个不断扩大、空落落的无底洞。
谢思之闷着头喝酒,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怎么那么自以为是,那么混账呢。
为什么能把带着恍然和不安的沉默理解为抗拒。为什么不论什么事都不去直接沟通,而是要借助梦里那个小笃,也就是白软?
他说他们关系好,就是真的关系好?
谢思之想起来李珩回家第一天,他们去接猫的时候,看到猫,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很难过的神色。
在梦里的时候他好像也总是很难过,可是谢思之一次也没有注意到。
谢思之无视了对方带着小心的关怀和询问、也从来没有理会过对方看向自己的欲言又止,心里只想着自己遇到的意外,只有数次落选的耻辱。
偏偏谢思之没有办法否认,梦里那个混账就是自己。
或许他真的不配当哥哥也说不定。
谢思之带着几分冷静地拍开想过来勾自己肩膀的手,很突兀地从吧台座椅上站了起来。
诸多带着惊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因为酒精上脑拉着大家发酒疯。
“……现在几点了?”
“现在……?中午吧?”回答的人也不确定,吆喝起其他同伴,“诶,我手机呢——老王,老司看见我手机没?”
他的手机早在之前拼酒的时候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要么就是没电,要么就是不知道随手仍在了哪个角落。
“我问问智能助手啊。”一群脑子喝得不太清醒的人瞎摸索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手机还有这样一项功能。
在五花八门的呼唤中,谢笃之随便挑了个还算顺眼的酒保,走到对方面前,“会开车不?”
他从口袋里翻出车钥匙,随便丢给酒保,报了个地址,“送我去那,算你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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