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一层的,是被供养的音乐家,能坐在桌边说话的几个人就是被大贵族供养的,后面的都是被中小贵族供养的,层级分明。往下一层,就是被资助的音乐家,他们就连坐下的位置都没有,只能站在外围。
音乐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它不是等级分明的东西,不存在谁比谁的音乐更加高贵。
但在这里,就是这样。
中心坐下的人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坐下,为什么会在这里,外围坐下的人,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一点“真相”,站着的人,他们或许连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里都不知道。
坐在中心的一位中年音乐家扫过站着的年轻人,状似不经意提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出彩的孩子少了。”
“明明是欧洲的音乐,现在出头的都是什么人啊。”说话者明显有地域歧视,这种歧视在外是很可耻的,在这里却很常见。
其他人纷纷附和,批评年轻一代的音乐家,特别是杂志上的狗卷荆,把他的演奏和拉二说得好像一文不值。
坐在后面听懂的人开始说话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浮躁了,都学不会脚踏实地,上来就想演奏大型曲目,还没学会走就想跑。”
“所以说,光靠邪门歪道是行不通的。”
所以伦敦爱乐不是拒绝了他吗?
拉二也找不到乐团演奏。
改编也一塌糊涂。
说到底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罢了。
听到喜欢听的话,除了主位上的那个人,其他人都笑了。
他们不一定是真的地域歧视,只是对所有潜在威胁他们的存在都歧视,现在不过是借一些外在条件来直接铲除掉一些人罢了。
主位上的人叫尤金,他有一头暗金色的头发以及墨绿色的眼睛,不仅服务于大贵族,论音乐成就也是在场所有人最高的,因此即便他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当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场内的其他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做好准备去聆听他的意见。
他比所有人都冷静,也不在乎这些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能清醒地看到威胁和真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狗卷荆的背景翻了个底朝天,也意识到这位年轻的钢琴家不是普通人——他的学校,可不是普通人学校。
但他不准备做什么。
相反的,他更希望能有好苗子出现——坐上桌的人,比起去年,又消失了几个。
一旦音乐不能发挥出相应的力量,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被贵族抛弃,一旦创作进入瓶颈,他们就只能从这里退场。坐在中心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们和贵族的绑定越紧,松开的时候就越疼。
所谓的主流音乐家圈子,比一般的音乐家圈子要残酷多了。他们享受得越多,受供的越多,自然也必须产出得越多。
这里不是梦想与希望的地方。
“与其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如好好思考自己的音乐创作。已经有好几年没人能创作出令人满意的曲子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会怎么样,你们比我清楚。”
内斗是无法产出令贵族满意的音乐。
音乐本身就不是斗争性产物。
浪漫社看似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们又何尝不是?
说完这句话,他就退场了。
剩下死寂的现场。
比起严肃又战战兢兢,生怕被新人取代的主流音乐家们,音乐界的其他人要轻松得多。
比如齐默尔曼和奥克莱尔*。
齐默尔曼神情轻松:“看来明年狗卷同学入学的时候,很多老师要打破头争学生了!”
他倒是不怀疑狗卷荆会入学巴黎音乐学院。
他不选,他的经纪人也会告诉他最优选。
奥克莱尔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要打个赌吗?”
“赌什么?”
“狗卷同学的受欢迎程度,超过五个老师抢课的,我就去自荐,如果少于五个老师……”
他们作为学校里任课老师里最好的两个人,只要他们开口接手,其他老师都得排后面。
“我很乐意多一个好学生啊。”齐默尔曼说话漫不经心,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不定真的可以跟李斯特交流一下。”
奥克莱尔那双婴儿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他。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评价齐默尔曼是敏锐还是迟钝。
……
圣诞节一过,就意味着今年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今年的最后一件事——选出乐团成员。
狗卷荆刚刚从练琴的世界里爬出来,又被桃平赶进了筛选的世界里。满满的材料堆满了整个办公室,桃平还收集到了应聘人其他的视频,包括他们的演奏会、学校汇演、比赛材料等等一切可能找到的资料。
从弦乐器到吹奏乐器,桃平发挥了她积攒多年的人脉关系,力求每个声部她满意的人选都能找到资料给狗卷荆。
小荆傻眼了:爱过,累了。
桃平美奈子:“虽然说后天你还会现场听到他们的演奏,不过事先还是要做一点功课的,不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上去,也太失礼了。乐团成员之中着重把首席人选的声音听听看,有能力竞争小提琴首席的就有六个人,首席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
小提琴首席,在乐团之中仅次于指挥的重要人物。他不仅在日常需要协调处理乐团事务,在整个演奏过程中还发挥重要的带头作用。他是带领小提琴一声部的重要存在,小提琴的成员只要看到他的弓弦就能获得充分的指导信息,宛如马群中的头马,指挥是骑手,他才是真正在马群中带领的那个。
而演奏协奏曲,小提琴首席和狗卷荆配合的重要程度,不亚于他和指挥的合拍程度。
“指挥我原先想请法兰兹担任的,不过既然是学生乐团,我们决定还是由学生作为指挥,指挥会在确定乐团成员之后再来面试,之后记得看指挥的资料哦。”
桃平本来想跟这群汇集了日本最好的音乐生上个保险,以免到时候真的现场翻车,但休得列杰曼有一句话说得对:“既然是学生的乐团,当然是由学生自己指挥。”
荣誉和失败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桃平想了想,没反对。
指挥系本来就难出头。一个乐团那么多人,指挥却只需要一个,优秀的指挥需要在乐团当中不断实践,而能维持下来的乐团却又只是这么多。所以,能多一次实践机会对指挥系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桃平由衷希望能发现好的指挥苗子。
她留下狗卷荆一个人在这里做准备。
当平安迈着小步子找过来的时候,发现狗卷荆躺在资料堆里双眼无神躺在资料中间,他面前的电脑还播放着其中某个人的演奏。
平安歪歪头,不是它喜欢的。
平安是狗卷荆的头号乐迷,也只爱狗卷荆的钢琴。
“……救命……”
大多数人普遍有一个错误认知,觉得任何一个行业一通百通,实际上都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钢琴和小提琴同是乐器,一个是乐器之王,另一个是乐器皇后,但两者无论是演奏形式和技术都是天差地别,更别提跟吹奏类那些的差距了。
狗卷荆有心想听出他们每个人的声音,最后却搞得自己头晕脑胀。
他意识到,包括他自己在内,大部分的学生,不管在什么名赛获得什么名次,他们都还没真正找到“自己的声音”。
参加比赛优胜之后得意洋洋,但放在听众的耳朵里一旦横向比较,其中的差距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
在音乐这条路上,他们都还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呢。
“喵。”平安伸出爪子去够他的脸。
狗卷荆有被安慰到,握着平安的爪子亲了一口。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果然以前的我还是太狭隘了。”
多听听其他乐器的声音。
多看看别人的演奏。
乐器并不是孤独存在的。
……
“哇——我的天,是三木清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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