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96)

　　倒不是李建成惯用青霜，灵族之中，剑开灵智的其实不少，只是如今在长安的名剑类灵族唯有他而已。
　　雪亮剑光越过李世民脸侧，带起一阵大风吹过他眼角眉梢，耳畔的发丝随风而舞。
　　然那已经一脚踏上窗台的少年只微微一俯身，剑光最后落到了窗外的古木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诶，你还能调动四海之内的灵族啊？”
　　李昭明半蹲在窗台上，笑嘻嘻道：“今夜我去东宫凑活一宿，你要好好跟世民谈，兄弟哪有隔夜仇嘛你说是不是毗沙门？”
　　少年嬉笑的鲜活模样让李世民有一阵恍惚，却听得身后皇太子几近笑骂道：
　　“臭小子，你可真行啊。”
　　“过奖过奖，走了！”
　　少年朝兄弟俩招了招手，下一刻御剑凌空，消失在他们眼前。
　　“怎么，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舍不得了？哎，看起来二郎果然是中意那个大哥啊？”皇太子唉声叹气，语气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李世民的脑子如今就跟浆糊一般，他好像模糊知道很多事情，却觉得哪哪儿都找不到一切的源头。
　　他僵硬地转身，正见皇太子慢条斯理的将青霜归鞘，脑子一抽便问：
　　“这剑不错，你什么时候有的？”
　　李建成：“......”
　　李建成微笑道：“什么时候...在你小时候第一次打架输给平阳，七扭八拐哭的稀里哗啦来找我的时候。”
　　李世民：“......”好像满腔的愤怒忽然被堵住，他心中一时空了下来。
　　李建成叹了口气：“我以为你现在会问，我何时有这般剑术。”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你剑术本就很好。”说到底，他幼时很多启蒙，都是长兄来的。
　　青霜在剑鞘中忽而一震，李建成深深地看了这个已经疏远了多年的弟弟一眼。
　　对方的眼珠里还带着血丝，许是最近和华胥后人有些接触，也得知了一些秘密，加上方才听到的话，此刻心绪难以平静。
　　表现在面上，便是这般了。
　　看着对方茫然到略带委屈的眼神，李建成忽而心软起来。
　　许是得知九州结界已有办法解决，他倒是没有从前那般紧迫了。
　　“你这个地方...还安全么？”他问道。
　　李世民不明所以，一板一眼回答：“目前除了观音婢，只有你我...还有他知道。”他指的是刚刚御剑离开的少年。
　　李建成颔首，上前几步关闭了密室内的机关开关，书墙“咔擦”一声，缓缓移动起来。
　　皇太子把自己目前有些怀疑人生的弟弟拉进来，引着他坐到了方才李昭明坐得蒲团上。这明明是秦.王府内，皇太子此时的动作却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你想知道什么呢？”
　　李建成问着，拨了拨油灯的灯芯，让它看起来更亮一些，再重新罩上了灯罩。
　　李世民有些无措，他茫然地看着兄长的动作，心中思绪万千，想问的问题太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
　　有多久了，和兄长这般安静平和的相处？
　　“二十年了吧。”李建成道：“因为很多事情，我们兄弟，差不多有二十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他结束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弟弟，
　　他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在梦中才哭着问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的小男孩儿。
　　青年面容英俊而坚毅，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最好的模样。
　　“世民，这些年，终究是大哥对不住你。”
　　李世民还未从自己竟然在死对头面前把心里话说出来的震惊中出来，便听到面前兄长堪称温和的声音，对他说了一句很久以前他就想要听到的话。
　　“这能怪我吗？”他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开口堵了回去：“你也知道是你对不起我！”
　　灯下兄长看向他的眼神温柔而宁静，就像是很多年以前，那片平原上他拽着风筝，偶然回头看到身后的大哥望向他的眼神。
　　已然阔别多年了。
　　不知为何，李世民忽而觉得有些委屈。
　　这委屈已经压在他心底多年，从那个夏日的午后，他被兄长一把甩开之时便有了。
　　到底为什么啊......
　　你说过会扛起家一切，而我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便好，为什么这一切忽然之间就不作数了？
　　为什么你再也不愿意护着我，任由我在外面摔得鲜血淋漓也不来看我？
　　为什么你那之后经常不回家，回来时身上却经常带了那么严重的伤口？
　　为什么你再也没有对我们笑，好似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生与死都与你无关？
　　为什么你一夕之间就变了，为什么你那么急迫地逼我学会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你明明样样拔尖却再也不愿展现出来，为什么要把所有结识人才的机会都推给我，为什么要把我们推的那么远？
　　...为什么，你明明已是太子，却那么疲惫？
　　你到底怎么了，是谁在逼你，是谁要这样做，是谁害你啊大哥！
　　李世民在心中一个个质问，却没有一个能说的出口。
　　如何说的出口，怎么说的出口。
　　玄武门之时，他明明也下定决心，要杀了这位兄长的啊。
　　可为何如今再看到他，眼泪却止不住呢？
　　谁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说的君主无泪。
　　都是屁话，老子今天就哭了怎地？
　　李世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下。二十八岁的男人了，在兄长面前依旧哭得如同幼时那般惨烈。
　　泪眼朦胧间，李世民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柔地擦去了他面上的泪水。
　　“这么大了，怎得还这般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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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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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明：不要太感谢我，自己的弟弟自己哄，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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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盛世回首（十六）
　　“这么大个人了, 怎得还这般爱哭？”
　　声音是阔别已久的温柔，仿若已跨过千山万水才来到他耳畔。
　　就好像很多年以前，那时兄长还未变，还会牵过他的手把他抱在膝上, 柔声问“二郎怎么啦？摔到哪里了让大哥看看。”
　　“二郎是男子汉, 可不能轻易落泪, 被妹妹看到怕是又要笑你。”
　　......哦, 原也是眼前这人说的。
　　“你管我！”李世民恶狠很道，但他如今这幅眼眶通红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委实没有什么震慑力。
　　李建成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道：“我还管不了你了？”
　　“要笑就笑吧,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总是个爱哭闹的小孩。”李世民道, “你自然能管我的。”
　　这并不是他自贬, 而是真的有这种感觉。无论他打赢了多少场仗, 他站在兄长面前, 总觉得自己依旧还是当年的小男孩, 尽管他们已经冷战很多年了。
　　但好像不管他是多厉害的将军, 多强大的主君，无论他们冷战有多严重, 他在这人面前依然很容易回到最初的相处模样。
　　这个情况从小和他一起张大的长孙无忌知晓, 后来杜如晦也发现了, 所以有了玄武门。
　　观音婢也知晓, 这大抵也是她得知玄武门计划时, 面上那般惊愕的原因。
　　那时观音婢说, 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李世民自嘲，为何下不了手？
　　那箭，不也射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