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嗯”了一声,说:“母亲伤,血多,血。我哭。”
“神,救母亲。”守夜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处,“神吻眼。”
乜伽女神有一个极其高等神赐,名叫“圣吻”。
这像是一种标记,一次只能标记在一人身上。
这是一个不会给对信徒本人带来益处的神赐。“圣吻”之后,信徒会替所吻之人承担几乎所有的痛苦与疾病。
能点亮“圣吻”神赐的乜伽女神信徒廖廖无几。作为化身,怀霏有资格使用这个神赐。而能够有资格得到这个圣吻的人,必定也是万众瞩目的。
在所存的记载中,怀霏没授予任何人“圣吻”过,没人想到这神赐竟然会出现在守夜的身上。
……
在贫民窟的巷子里,微服私访的少年怀霏看着那从工地扔来的母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的孩子蹲坐在一旁哭泣。
他默默地攥起了拳头。
只有一百余号衣衫褴褛的人见证了这场仪式。少年储王摘下斗篷,他矜傲的身姿意气铮铮,浅发与红痣却含着柔和的仁慈。
他单膝跪地为母奴疗伤,又抱起年幼的守夜,将圣吻赐予了这个“没有眼睛”的小孩。
“乜伽自此无奴,”他指着天,坚定地说,“厚土之上,晖煜之下,皆我子民,我将痛我子民之痛。”
没有史官记录,也没有华丽仪式。圣吻的授予就在一个狭窄、肮脏、无人知晓的地方。
而如今,鸿鹄之志的储王在牢狱中沉沦蹉跎。而本该万众瞩目的持吻之人,是一个如此卑微、供人差使的蚁奴。
荀听沉默良久,仿佛明白了怀霏的心情。
那位初出牛犊的少年储君,命运般撞见了那样的一幕。于是,怜悯的涟漪在不知天高的胸膛里翻涌出了巨浪。
他决定大刀阔斧地废掉鼓婆区的蚁奴制度。
怀霏的思想观念很超前,但他大部分的支持者,以及所处的家族,都是奴隶主阶级的受益者。拆掉他自己的高台是很难的,这个过程中又会滋生无数阴暗的憎恨。
……怀霏是被诬陷冤枉的。
这个想法在荀听的脑海中愈加强烈。
荀听摩挲了一下手指。
这样的话,火种任务似乎还有希望。
守夜忽然拽了拽荀听的衣袖。
身材高大的他做出这样一个动作,显得反差极大。
荀听看向他,守夜腼腆地问道:“神,神,好吗?他苦……苦了。”
荀听想说“他很好,不用担心”,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欺骗过于残忍。
他实在编撰不出什么话来骗守夜,只好摇摇头,实话实说:“……他的行刑日,就在不久之后。”
作者有话说
注:
谵妄。
急性脑综合征,具体症状表现为意识出现障碍,行为杂乱无章,出现错觉幻想等等。
第21章 “厄婴信徒”
守夜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他垂下脑袋来,喃喃地说:“我,我……见,见神。”
怀霏牢狱的看守很严,但以荀听的身份把守夜带进去也并非登天之事。
不过荀听得先知道守夜去的目的,他问:“你见到怀霏之后,想做什么?”
“吻,吻……白,白羊……认我……”
守夜吐出了一大串破碎的词语,最后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呆呆地怔了半天。
他想着,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无能为力的小人物。他和他的神多年未曾见面,或许怀霏早就不记得他了。
守夜还是摇了摇手,说:“不,不去,麻烦给你。”
“没关系。”荀听说,“如果你想,我会尽力帮你。”
守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他咬着唇,说道:“神,神……真相,想知道。”
“真相?你是说……怀霏入狱的真相?”
“是,是。”守夜忽然说出了让两人再次膛目结舌的信息,“塔顶……顶,我在。怪物杀人,我祭……救,救神。”
“塔顶……你是说塔顶之灾?”弥尔蓝迅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怕守夜听不懂内部的案件代号,于是解释道,“就是怀霏犯下杀罪的那一晚。”
“是,”守夜说,“我在,神在,别人在。”
他话落,荀听的系统兀然地跳出提示。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找到了“塔顶之灾”的一位当事人:一个与正常人别无二致的蚁奴。
“蚁奴永远是贱到骨子里的奴隶!如果不是这个畜生,朽神就不会发怒,那晚就不会失败!他该死……他该死……”
“朽神……朽神不要降罚……”
“Larnemek-Tortoras-Minar……Drob Tha Penalite! ”
这条情绪接近疯狂的信息令荀听莫名其妙地背后发寒,他仿佛能够透过文字听到一个人喑哑的嘶吼。
什么叫“如果不是他,那晚就不会失败”?
荀听问守夜:“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塔顶之灾的现场?又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抓我、我,蚁奴多……在塔顶养,”守夜说,“神、神哭……我听见,醒,醒……。”
“还有呢。”
守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荀听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想征询守夜的同意,让身为图特信徒的弥尔蓝直接读守夜的思想。
但是弥尔蓝摇头,说:“因为神犀总量有限,同一个神的信徒之间也是分流派的,我的神赐能力更偏‘幻象制造’方向,在‘思想窃取’方向虽然也零星地点了几个浅层神赐,但不太常用,也不熟练。”
要成功地使用神赐能力,除了需要用神犀点亮之外,也是要吃天赋、技巧和熟练度的。
像荀听用“共识”从三十七脑中成功读出东西,纯属是因为侥幸碰上了一位愿意给他灌输想法的大佬。
三十七对神赐熟悉到了一定程度,能通过主动配合来弥补对方能力的缺口。
而守夜显然做不到。弥尔蓝又是个“思想窃取”的生手。两人反复试了许多遍,得到的也只有一团混乱的杂绪。
也或许守夜是真的不知情了。
荀听又耐心地盘问了一会儿,守夜呆愣地摇头,说:“我关牢,只、只听,没看,不、不知道……”
当时的守夜和那些蚁奴被抓到并关在了塔顶的某个地方,这才在事件发生时听到了一些碎片信息。
守夜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他往门外望了一眼,神态似乎有些焦急,又拽了拽荀听的衣角,说:“我走,搬货,去,去船。晚……主人骂。来……下次。”
“等会儿,”见他这就要转身离开,荀听赶紧叫住他,问,“守夜,如果你想脱离现状……”荀听临时做了个决定,“你可以来我身边,我会尽力让你过上正常的生活。”
守夜茫然地看着荀听,他说:“不,不……离开,主人骂。打……”
他补充道:“有母亲……友,朋友,主人。正仓……常,生活,我有。”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荀听的神色,说:“对,对不起。”
守夜在这种被奴役的生活中长大,他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被这种环境包裹着,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这不仅是思想观念上的问题,还有身体基因上的。大部分蚁奴的身体怪异丑陋——那退化的眼睛、庞大的胃囊,仿佛在这个种族的延续中发出扭曲的呼喊:蚁奴天生就不适合沐浴阳光,永远会阴暗地活在地下。
“没什么好道歉的。”荀听收回手来,安慰对方似的笑了笑,笑容中隐去了一些无奈,他说道,“我尊重你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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