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佩斯不做无用的决策,她是对的。但荀听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相信守夜。”
卡佩斯:“我为什么要相信陌生族人?”
荀听不再争执,开始投骰子,众人焦虑地等待了近半个小时,光芒再次亮起。
守夜说:“爻使者的朋友。你还在吗?”
荀听道:“嗯,我还在。”
“商量完了,我们去救你们!”
荀听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守夜,我需要和你说清楚一个问题,我们的资源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卡佩斯为荀听的自作主张皱起了眉头。
守夜说:“哦!没关系啊。我们两边可以凑一凑。”
“……”
原来守夜一开始提到“资源”,不是在婉拒他们的,而是在计算资源够不够所有的人。
卡佩斯疑惑道:“你是怎么和族人商量的?”
“我说,在前面城里有一伙人被怪物困住在地底下了,但是怪物很危险,我们去不去救?大家都说要去。”守夜道,“我们之前也是被困在地底下的,那感觉很不好受,可能大家都很同情你们吧?”
这样纯真的理由,没有任何的利益掺杂。
这群长年被人类圈养在地下的“蚁奴”体型笨拙畸形,拼了命才重见天日,建立了自由的族群。可当他们遇见同样被困地底的人类时,竟然没有以怨报怨,反而是投射了人最本能的善意。
卡佩斯不知该说他们是傻,还是说蚁奴的人性比人更加的清澈。
卡佩斯第一次哑口无言,道:“……不可思议。”
“谢谢你们,”荀听笑了笑,道,“接下来说说我们的计划吧。”
第167章 蜉蝣希什
底巢之眼内外两面眼睛高度是一致的,想要同时到达高空,他们必须有相同的设备,但守夜他们显然没有飞行器。
荀听想到了一个法子:“菩提树空中花园不是在底巢之眼的外面吗?我们可以通过它来让守夜登上高空。”
“按理说是可以的,南希伯主城中有一颗小银树,他和大菩提树意念相连的,只要折掉它,就能让大菩提树感应到,让岛上的各种部件失去漂浮力,空中花园就会迫停、降落。”卡佩斯道,“问题是,他们知道该怎么将岛屿重新启动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他们可以现场教导。不过操作本身很复杂,如果不一次成功,试来试去的很容易吸引底巢之眼的注意力。
守夜思考了一会儿,他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建筑师,对这些机械东西很有研究,让他来尝试,能行吗?”
不一会儿,一个不耐的声音响了起来,对方说:“是我。”
“……”
这男人的声音入耳,荀听心想,他可太行了。
守夜口中这位“对机械东西很有研究的建筑师”,就是从探险小队回来后退隐到海鞘镇去建不死鸟巢的止心师。
菩提树空中花园可就是他年轻时参照着传说中的图纸建造而成的。
“哦,止心师,”卡佩斯也听出来了,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止心师选择跟随着守夜逃难至此,本想着能回南希伯躲一下,没想到此地竟被底巢之眼围困。止心师还欠了这位老朋友一块硬硅和一屁股的项目经费,不敢大声说话,只道:“刚才?刚才我没听见。”
这样,外部的问题解决了,剩下了内部的安排。
这只底巢之眼相比古时的那一只要小很多,但他毕竟是第三阶梯的巨物。为了保险,他们打算选出三百个诱饵,一百个备用人员,和五十个升上高空攻击巨眼的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去了,就大概率回不来了。
希什主动报了名,卡佩斯没有奇怪。
有了怀霏赐碑的庇佑,荀听可以下轮椅走路了。反正他死后可以复活,想自告奋勇顶一个名额,结果被希什拦了下来,他小声道:“你异乡者逞什么破英雄啊,你应该不留下来去找火种吗?你现在死一次就是三四五六年,还没等你醒呢,塔里的人就全死了!”
选出这四百五十位佣兵之后,卡佩斯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留下一个遗愿,事情结束之后,无论他们生存与否,卡佩斯都可以为他们实现。
到希什时,他却说:“我想在这之前实现。”
卡佩斯道:“希什,我为什么要给你特权?”
“凭您是我的母亲。”
说出这句话之后,希什的耳朵红透了,他从小到大都没和卡佩斯这样说过话。
他偏过头,等待卡佩斯拒绝。
一阵安静之后,卡佩斯竟然松口了。
这不是作为总统,而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松口,她道:“你说。”
荀听明白了希什那一晚所说“我也想要回报”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你亲手刻的乌金徽章,艾蓝材质的也行。要刻上我的名字,就像我小时候你做的那样。”希什忐忑说,“十年前,我把……那一枚弄丢了。”
那是他最珍惜的东西,看到英雄招募会上每个人都有一枚时,他嫉妒得想发疯。
卡佩斯沉默很久,说:“好。”
计划如期进行,他们通过白猫徽章联系,朝着两面同时射出炽热旗帜,外部的菩提树空中花园启动完毕,内部的诱饵们也开始行动了。
但是,出现了严重偏离计划的情况。
他们完全低估了这个刻印在古人类恐惧基因里的朽神,当两百个佣兵冲上地面充当诱饵时,仅仅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巨眼的瞳孔猛睁,剧烈颤抖,两百具躯体同时炸开。
而其余的人们也不能幸免,冲到半空中的人们离着巨眼最近,在一阵阵惨叫声中,他们的身体化作散落的乌脓雨。
希什是位置最高的一个,他还戴着向荀听借的戒盾,身躯勉强还维持着原型,但他的大脑和意识已经完全崩溃了。
面对这样无能为力的惨状,卡佩斯闭上了眼睛,对白猫骰子说:“计划结……”
“等等!”荀听似乎看到了什么,道,“守夜,现在射杀!”
他看到在空中希什慢慢地再次活动了起来。
此时,他软绵绵的头再次昂起,失色的绿瞳已经变作蓝瞳,飞行器不断加速攀升。
底巢之眼一时狩猎的活物有些多,正处于“饱腹”的兴奋之中。祂没有注意到这尸体的细微异状,祂眨了一下眼睛,眼球转动了一圈。正是趁着这一时的疏忽,身体瘫软的希什生硬地拉起了弓箭,朝那巨瞳射去!
“砰”的两声,底巢之眼开始剧烈灼烧。一声尖锐贯耳的“吱”声如惊雷般响彻天地,乌云如同在燃烧的黑纸,头顶上笼罩着一片剧烈的红,而多日不见的阳光逐渐从火光与灰烬中透出来。
完成一切后,希什如鸟般坠落在地。
蜉蝣脱出他的尸体,紧紧地抱住了希什,大声地哭泣。
那一次蜉蝣机灵,趁机附身救了被赫伊曾劫持的总统,希什第一次夸了他。
蜉蝣很高兴,从那开始,希什和他说话便多了起来。希什教它拉弓的技巧,告诉蜉蝣,如果他死了该怎么做。
蜉蝣不懂,他只知道听话地照做。
蜉蝣不懂……人类一直在做什么?他到现在都不懂,他只知道希什死了。
荀听这下明白,希什为什么要向自己借戒盾了。
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让他的躯体保持完好,蜉蝣就有附身的机会。
荀听看着希什的脸,感觉有些不真切。
他耿耿于怀了十年的“母亲刻的徽章”就戴在胸膛上。
他耻于又渴望得到回报,可他此生唯一的奖励仅仅得到了一天,就成了他的陪葬品。他从小活在利益相待之中,死之前却也“利用”了真心待他的人。
没人疼过他,他也听不见心疼他到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燃烧的乌云之下,铺陈着的是无数摊曾经生而为人的黑色乌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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