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事人死后,图特信徒对他的大脑使用“假性复生”,那脑壳里却空无一物。
这些信息的细节或许有所偏差,但可以确定的是,真正的“赋格狂欢”远比这些描述要恐怖得多。
“这位教授正好是我在神学院的导师。虽然晟谕廷把‘塔顶之灾’的调查信息捂得相当严实,不过我老师既然参与过,好歹咱的消息源有了。”弥尔蓝说道,“我尽量从她那里翘出点信息来。”
“好……辛苦你。”
荀听思考时,有人敲门。
是在招待处的仆从。他朝荀听行礼,说道:“大主教,这是卡德主教吩咐我们送来的茶,他说在巨兽会场,叫您受惊了。”
荀听说:“请送进来吧。”
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屈身走了进来——他长发花白,低马尾搭在左肩上,眼睛处绑着一条黑布。虽然眼睛不外露,但他的行动很敏捷,丝毫没有障碍。
他将一箱东西搬到了荀听的屋内,又将一个瓷罐放到了桌子上。荀听滑开盖子,扑鼻一股淡淡清香,看形态,这似乎是一种花晒成的茶。
他问道:“这是什么茶?”
高大的男人一愣,才反应过来荀听在问自己,连忙指了指胸前别着的一朵花,他说话声音很含糊,像是发声器官并没有发育完全似的。他磕磕绊绊地道:“白,白……白羊……”
那个领头的仆从替他说道:“是白羊绒花茶,是鼓婆区的特产。”
荀听打量了一会儿高大男人所指着的花儿,花冠新鲜娇嫩,荀听道:“这个是新采摘来的?”
对方摇了摇头。
荀听和领头的聊了一会儿,对这个口吃的蒙眼男人十分好奇,于是问他是否有名字。仆从回答说:“他叫守夜,是个蚁奴。”
荀听惊讶道:“蚁奴?”
他又看了一眼守夜。发现除了身材异常高大,皮肤病白,脊背稍驼之外,他的形态和正常人很像。或许是害怕自己退化的眼缝吓到宾客,他才缠上了这块遮住眼睛的黑布。
仆从告诉荀听,守夜刚出生的时候,在蚁奴群里太瘦小、格格不入了。他的母亲大概是怕他被挤死或是被吃掉,于是无论干活还是进食,去哪都怀抱着他。
看守蚁奴养殖场的士兵们看到她的姿态,感到十分新奇好玩,于是叫那巨大的雌蚁奴交出了怀里的东西。
蚁奴不敢违抗他们的命令,笨拙地敞开圈着的手臂,露出一只小小的婴儿来。
守夜的胃相较于其他蚁奴来非常脆弱,他的饮食更趋向于人类,把他养大费了母亲不少的心血。
但这小孩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被士兵们带走了。原因也是他的智力超群,可以理解、学习复杂的命令。
这些士兵们给执政者和贵族当惯了奴仆,终于自己也有机会找了一个听话的“奴隶”来使唤。
士兵让守夜替他们搬送东西,干一切杂活……守夜本来没有名字,因为经常在养殖场替外出酗酒的士兵们值夜班,他们管他叫做“那个守夜的”。
叫着叫着,就变成守夜的名字了。
荀听蹙着眉头,他问守夜:“你还记得你的母亲是谁吗?”
高大的蚁奴点点头,他口齿含糊地说:“母齐……亲,爱我。”
“守夜有时候替士兵外出,会带一些吃的回养殖场,带给母奴。”仆从说,“虽然蚁奴在我们眼里都长得一模一样,但守夜能准确地分辨出谁是他的妈妈。”
或许是鼓婆区观念的耳濡目染,荀听以为蚁奴真的就是卡德口中没有情感和意识的异形工具。
他们居然也是会爱和感受到爱的。
仆从看出来荀听对守夜感兴趣,便说道:“守夜每天都会过来给宾客送所需用品,一直到巨兽屠宰宴开幕。大主教若是有什么想问他的,或者白羊绒花茶不够喝了,直接吩咐他即可。”
大概是任务已经完成了,那奴仆把守夜留下,自己则一身轻松地揣袖子走人了。
守夜自己一人留在这里,显得有些局促,荀听让他先坐一会儿。
“大……大主加,奥涅肖,教?”守夜喃喃地说着破碎的词语,他道,“大……主教,好。”
荀听以为他在和自己打招呼,便回答道:“你好。”
一旁口干舌燥的弥尔蓝已经把茶泡上了,热水一沏,清香更郁。她说:“听说白羊绒花花香经久不散,制茶工艺更是相当复杂,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荀听随口问守夜一句:“这些花茶是你做的?”
“不……”守夜摆手,他张了张嘴,半天才组织出词来,他说,“我送,送。”
意思是他不负责制茶,他只是负责帮忙把茶送给宾客而已。荀听笑了笑,让他放轻松点就好,又道:“你胸前的这朵花,是别人送你的吗?”
守夜沉默一会儿,说:“是……是……”
他不出声了。抬起脸来,朝向荀听,那黑布下“不存在”的眼睛像是在表示请求一样。
“你说就好,我不介意。”荀听说。
“是……”守夜说,“神,神给我。”
“神?神是谁?”荀听尽量理解他的意思,试探地猜测道,“你是说,花是你在教堂求来的?”
“不,不,”守夜说,“是神,神。”
他非常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蚂蚁。脏,小小。神教奥……救我,吻我眼,给我泪。所以……我活,母亲活。”
“神是善良,干净,可爱,纯洁,光明,我爱……爱的神。”
他说出后面那一串词语的时候没有一点卡壳。仿佛已在心底念诵了千万遍一般。
荀听脸上疑惑未消。接着,守夜吐出了荀听熟悉的诗调:“夜莺,夜莺……”
弥尔蓝倒茶水的动作停下,她几乎和荀听同时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怀霏?”
荀听问:“你说的神,是怀霏殿下吗?”
守夜立马点了点头。
“所以说,这花是怀霏给你的。”
“是,是……白,白羊绒,”守夜说,“永不,不凋零。”
白羊绒的特性就是“永不凋零”,花香“经久不散”,即使是被摘下,只要定时洒水,它也会保持如刚绽放般鲜艳。守夜胸前的这朵白羊绒被他的主人珍惜得很好。
荀听开始头疼了,他与守夜面对面坐下,认真地问道:“这朵花的来历,你还对别人说过吗?”
“没,没,”守夜指了指荀听,“只有你,你。”
荀听疑惑更深,他想自己和守夜也没什么交集,问道:“为什么只告诉我?”
“婆,她……”守夜大概觉得理由描述起来有点难,他用肢体比划了半天,口中不断重复着,“泪,泪……”
荀听耐心道:“你慢慢说就行,我听着。”
守夜突然拉着荀听的手,跪地,用嘴唇贴了一下荀听的手背。
几乎是下意识地,荀听悚然把手抽出来。
“……”
荀听看着守夜仰起的无辜面庞,赶紧把他扶起来,说道:“抱歉,不是针对你,是我不太习惯这种礼仪。”
“你……大主教,”守夜继续说,“泪,给神,给夜莺。”
荀听恍然大悟,他刚才是在模仿圣泪沐浴的吻手礼。荀听道:“你是那些为怀霏祈福的子民之一?”
“是,”守夜欣喜地点头,他露出了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说,“大主教,你,是好。好。”
看来那位老婆婆已经把祈到圣泪的事情告知他们了。荀听先松了一口气,他沉默地看着守夜的笑容,各种矛盾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他说道:“你是说,怀霏曾经救过你们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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