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夏:[太爷爷?]
夏予澜语气急促:[这是江听云要逼自己做出决断,他在试你,想让你在他和宗昙之间……]
直至最后,夏予澜的声音彻底消失。
树木的摇晃静止了。
世界变得无波无澜、纯白无垢、仿佛所有的恶意都离他远离。
殷长夏:[试我什么?太爷爷?]
夏予澜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
殷长夏再次抬头,发现那些纸人的面颊渐渐变得有血有肉,生出了棱角,和一般活人毫无任何区别。
这个世界的违和感消失。
“家主,你要去何处?是否让小人带路啊?”
一张脸赫然伸出,仍是和和眉善目的样子,映在了殷长夏的眼前。
殷长夏吓了一大跳,朝后退了好几步,戒备的看向了他。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怨毒和嫉妒。
“带路……”
“啊,可惜了,我的反应速度怎么没有这么快?”
“嘻嘻嘻,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咯。”
那声音太轻了,根本无法听清说了什么。不过却像是死人贴在殷长夏耳旁轻声低昵一样,姿态亲昵,话音冰冷。
殷长夏浑身紧绷:“你知道我想去何处?”
那人低头哈腰:“不就是存放凶棺的地方?江听云那小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殷长夏:“……”
他知道江听云?
殷长夏不动声色:“好,你带我去。”
真是奇怪啊,不仅夏予澜不见了,连宗昙也失去了踪影。
他被独身一人留在了这个世界。
殷长夏跟着他穿过了曲折游廊,还能瞧见这一路的景色,在暖暖的春日里,靡靡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种不真实之感。
就连那些蓬勃生长,看不见任何残枝腐叶的垂丝海棠,也保持着全树盛开的样子。
太虚假了。
偶有几只飞鸟从天空扑腾翅膀而来,却像是被排挤出去一样,白色的翅膀很快便化作了纸张,纷纷向下坠落,犹如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殷长夏抬头,忽的停驻不再向前。
“那些飞鸟……”
“家主是不是又想起了宗昙?”
一听到这个名字,殷长夏的内心翻起了汹涌滔天的巨浪:“他怎么了?”
对于这个问题,纸人们似乎感觉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都在渗出血珠,渐渐这位管家装扮的人,额间已经冒出了无数的血珠,从他沧桑的老脸缓缓下滑,逐渐将全身都给沾湿。
纸张糊在了一起。
他的五官也被糊住了。
这画面格外惊悚,饶是殷长夏也看得心口咯噔。
而那人歪着头,仿佛脖颈无法支撑起头颅那样,无辜的看向殷长夏:“宗昙不是早就入了棺,被活埋了吗?”
殷长夏心头警铃大作:“当然。”
话到此处,那些鲜血才诡异的往回流,一切景象才变得正常了起来。
管家笑眯眯的说:“那就走吧。”
殷长夏:“……”
通过刚才那件事,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由怨狐眼构架的‘虚幻’,也是由江听云记忆制造出来的‘真实’。
殷长夏沉默了下来,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江听云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作为镇棺人,极大程度会打开剩余的四口棺材。
一想到这里,殷长夏便加快了脚步,跟在了管家身后。
这是江听云的迷障。
不是他的迷障。
保持着一点本心,或许就能把当年的事情弄明白。
当年宗昙和江听云反目成仇的原因是什么?
毕竟……
宗昙和江听云幼时的关系纵然不融洽,也远远没达到互相残害的地步。
但宗昙之前对待江听云的态度,简直势如水火。
殷长夏深吸一口气,按捺了下去,没再这么急切的想要离开。如果再度刺激这些纸人,发生刚才的事情,或许会让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
得不偿失。
“家主,到了。”
管家终于抵达了装着凶棺的地方。
殷长夏淡淡的嗯了声,抬头望向了这间屋子。
竟是祖祠。
夏家还真是奇怪,若换做其他家族供奉凶棺,绝不会把凶棺安置在自己的家宅里。
还和凶棺共同生活?
这是一件永远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管家:“家主,您请吧。”
殷长夏回头看向他,管家的表情无不和蔼,仿佛一个长辈在看晚辈,完全失了刚才的惊悚感。
但越是如此,越让殷长夏身体紧绷。
他的每一根脚趾都僵着,肌肉也崩得有些发疼。
耳测又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它们就像是那些歪歪扭扭的树,在远处悄然间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果然过来了……”
“他能穿过来,没有被困住,所有凶棺都接受他了?”
“夏家不是不再供奉凶棺了吗?遭到反噬也是活该,按理来说抛弃过‘他们’的人,绝不会被再次接受的。”
“他们还真是喜欢他啊。”
殷长夏:“……”
殷长夏曾想过,既然是由江听云的记忆构造,这些纸人是不是把自己当做了收养宗昙和江听云的家主?
现在却被殷长夏否定。
不,夏家既然只剩下他一人,那他就该是夏家家主。
只是虚假和现实交织,让他们的时间、想法、意识,永恒的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管家……爷爷。”
殷长夏定了定心神,决定把这些人当做真正有记忆的活人对待,给予他们尊重,“宗昙和江听云的八字究竟哪里特别?”
管家的眼底露出迷惘,似乎不明白殷长夏为什么会这样喊他。
他就是个提线木偶,被牵连进来,记忆发生了错乱。
不过听到那个称呼,管家还是如实的回答了殷长夏:“不就是一个多了一缕魂,一个缺了一缕魂?”
殷长夏脑子嗡嗡作响,如烟花一般炸开。
直觉告诉殷长夏,这人并未撒谎。
多了一缕?
少了一缕?
殷长夏的手放在了门上,感受着房门冷硬咯手的触感,一时间僵硬着不敢推开。
想起裴铮的脸和江听云有九分相似,却迟迟没能找到原因。
或许……这答案就在前方!
殷长夏做着深呼吸,咬紧了牙关,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邪风吹了进来,吹乱了殷长夏额间的发丝,他下意识用袖子挡住了眼睛,被狂风吹得倒退了半步。
可不能退缩!
殷长夏努力向前走去,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这邪风给撕碎,要化作纸人一样的碎片残渣。
在这狂风之中,门口的纸人突然说起:“要进去,就得拿东西交换。”
殷长夏仍然抵挡着邪风,耳旁呼啸作响,根本无法听得更真实。
“什么东西?”
纸人像是在引诱,善意又恶意:“剩下已经不多了,至少得打开一口凶棺。”
殷长夏咬紧了牙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终于迈入了门槛,里面的狂风才忽的停止了。
半步真实。
殷长夏头皮发麻,缓缓抬头向上空望去。
整个房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几乎写满了每一个角落,所散发的煞气杀气腾腾朝他逼来。
那曾经被他当掉的第六口棺材不停的闷动,似乎是想从凶棺里逃离出来,在里面横冲直撞,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只选择它……]
[不要去理会其他凶棺……]
不断有声音塞入殷长夏的大脑当中,他的心跳乱如战鼓,快要被这声音给蛊惑。
危急时分,殷长夏猛地苏醒:“江听云,你在这里吗?”
那声音渐渐陷入了沉默和死寂。
下一篇:揽山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