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想任何,但他下意识念出一个名字:“冶昙。”
他听到,烛火灯盏、光、声音,渐次熄灭的声音。
漫不见底的深海,水波,不断沉下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像是白日做的一个梦……”
风,是什么样子的?是眼睛能看见的吗?
他看见了,在无边的绿野上空,看见流动的风浪。
黑暗是四野泅开的墨。
他明明闭着眼睛,却看见了。
“……他出现的时候……周围的天地灵气都好像不对劲,将他跟周围的人隔绝开……”
波动的风浪之中,靡艳暗色的红衣飘拂。
“……很多时候都一动不动靠着一棵树发呆,树通常是开着白花的树,因为这个人很喜欢白色,但他却穿着一身红衣……”
绿色的麦浪边际,飘来无边的梨花,雪也似的。
长长的廊桥通向云雾天际。
廊桥的柱子旁,站在一个人,霜雪一样的青丝落在红衣上,侧身望向远处天际。
红伞缓缓倾斜,露出淡色的唇,伞缓缓上移。
风吹拂而过,梨花落在他的身上,轻触的刹那,身影烟消云散,消逝不见。
心跳停了一息。
水声,沉在无尽的水里,一直沉下去。
捂着他眼睛的手还在:“你没死,你还在?你在哪里?”
他想起来了。
死气和诅咒遍布整个幽冥,幽冥的苦海,那个人被留在了那里。
没有人能再到达幽冥,没有人能穿过无边诅咒死气。
但,他可以,只有天道传人可以到达。
“你想我救你?”
“为什么要救?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耳边的声音低靡恹恹,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早就对存在本身厌倦了,轻轻地说,“我想玩个游戏。”
“怎么玩?”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的就是我会做的。如果你比我更快,就可以抓到我。”
捂住眼睛的手指垂落,伏在肩上的身体,轻轻靠在他身上。
水声远去,黑暗漫退。
烛火、光、声音重新出现。
段凌从他的肩上滑落,失去了意识。
时宣闭着的眼眸,眉睫第一次轻轻颤动了一下。
第41章 这样拼出的子桑君晏,是正常……
“唔。”倒在床上的段凌眉睫颤抖,睁开了眼睛,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有些迷茫。
他坐起来,顿了一下:“时宣,你什么时候来的?”
时宣没有像往常时候那样笑:“你还记得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吗?”
“刚刚?”段凌蹙了一下眉,声音有些困倦和难以察觉的欢喜,“方才妩翩仙来了,说了一阵话,我伤势未好有些精力不济,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她何时走的,也不知道……你会来。”
果然不是他。
是幻境吗?
还是,心魔?
“既然累了便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段凌下意识伸手:“时……”
时宣没了一开始的兴致,起身便走。
门口,阿律看到他有些惊讶:“怎么了,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那个段凌又没礼貌了吗?”
时宣眉宇神情微顿:“我进去了多久?”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时宣听了脸上也没什么波动,往回走去。
“公子,公子不是精心挑选了很久的礼物,怎么……他让你不高兴了吗?”
时宣:“没什么意思。”
阿律垮了脸,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世间能让公子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已经很少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公子说没意思。
他有时候觉得,似公子这般应当已经修成了无情道,只要修成无情道,公子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就可以看见整个世界,可以和上一届天道传人一样,执天书行天道,无敌于修真界。
可他就是修不成。
这种散功重修之事,公子过去也做了好几次。
每次所修功法都不同,有时候的是符修,有时候是剑修,有时候是阵修……无论哪一种,练到最后都散了重来。
若是换成另一个人,在这种困囿的情况下早就性情大变,走火入魔了。
公子却总是不紧不慢,多年修为说散就散了,毫不可惜,但他看着就觉得心疼。
都说天道传人得天道眷顾和气蕴,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阿律有时候会想,天道若是当真眷顾,为什么子桑君晏会不到两百年就陨落?为什么公子有名无实被郁罗萧台架空?
……
小熊猫不解:【他万一以为你夺舍段凌了怎么办?不是以为,你都差不多直接自爆了。】
冶昙眼眸放空,望着烛火出神:“那就让他怀疑。”
【时宣要做什么?】
“嗯?”冶昙不解地望向它,时宣做什么,为什么问祂?
【你不是跟他说,他要做的就是你要做的事吗?还说跟他玩游戏,看谁先一步。】
冶昙哦了一声,有些无辜:“盯着他不就知道了。他不动就罢了,动了我再出现,就当是他先一步,所以赢了。”
小熊猫拍了拍大脸,醍醐灌顶:【没错!】
……
“哎,”妩翩仙撑着下巴,对旁边认真听讲的第五夏传音入耳,“你看他们。”
第五夏分神瞥了一眼坐在她们前面的两人。
时宣坐得端正,段凌撑着侧脸望着窗外。
重点是,时宣坐在左边,段凌坐在右边,窗户也在右边。
妩翩仙托着下巴摇头:“时宣好奇怪哦,段凌闭关时候他总惦记着,等人家出关来上课了,他又不理人了。”
第五夏分神听课,淡淡地说:“段凌也没有以前那样眼里都是他,也许两个人是互相不理。”
楚红月也发现了,但她还发现,段凌的人缘好多了,自从他和时宣闹别扭后,那些孤立冷暴力他的人开始跟他说话了。
还有,或许是因为怕段凌的缘故,自从段凌回来后,有他坐在时宣身边,赵夜的小傻子再也不跑去时宣身边了,也算结果不错。
段凌懒洋洋的,消极怠工的样子,小熊猫都看不过眼了。
【你还记得雩雳交代段凌的事吗?】
“什么事?”
【破时宣的无情道啊,你怎么什么都不干。你撩他啊,撩得他睁眼看你啊。】
冶昙慢吞吞的:“他有说今天破还是明天破吗?”
【没有。】
“不急,修真无岁月,一两百年后再说吧。”
【……】
小熊猫后知后觉:【你怎么这几天精神一直不好?】
虽然,从八百年前就一直都没见好过,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唔,分神做了点事。”
【什么事?】
冶昙的眼眸垂敛,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夫子只管讲课,听不听是他们自己的事,反正一年后大比,落后的人就会被赶去外门,到时候丢了脸就该知道上进了。
“段凌,段凌,醒醒。”
冶昙睁开眼,时宣已经不见了。
“他先走了,你们吵架了吗?他看着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你……”
冶昙神情如常,淡淡地说:“没有吵,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裴英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最终是要修无情道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他见段凌仍旧郁郁寡欢的样子:“走吧,我们去练剑,你落下很多课业,别忘了一年后要大比的。要是比不过外门弟子,输了可就丢脸了。”
“你忘了,我闭关失败,伤还没有好。”
裴英拉着他:“我练,我练,你站在旁边看着,这样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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