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和之前的每一夜一样,冶昙睁着眼睛,一直到窗外的月亮从东边走到西边。
天光从很远的地方到来。
黑夜消失了。
子桑君晏坐起来,一个清洁咒能解决的一切,他好像生硬学来的仪式一样,去打了清水回来。
冶昙坐在床边,看着他侧脸沉静淡漠,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出去。
翡冷色的眼眸轻轻敛了一下,意识到,一晚上好奇想看见的表情,或许和任何时候都没有分别,是一样的沉静淡漠。
但,祂还是觉得不一样。
子桑君晏打水进来,和之前一样,认真仔细地给冶昙擦脸净手。
冶昙安静地望着他,稚嫩的面容,清澈翡色的眼眸,给人一种温顺很乖的感觉。
子桑君晏仪式一样做完一切,抬眼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冶昙,少年俊美的面容有些冷清的冷锐,像是没有感情,只有理性的神袛。
漆黑的眼眸冷静地看着安静很乖的冶昙,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根像是藤蔓一样的东西,和刚刚给冶昙擦脸一样认真专注的动作,将藤蔓一端系在冶昙的左脚。
刚刚睡醒的小熊猫整个惊呆了,僵硬在那里。
【完蛋了,天亮了主人的病也没有过去!】
“要白色的。”被锁住的柔软的团子,抬眼仍旧安静很乖地望着子桑君晏,握在子桑君晏手中的赤足没有半分挣动,只是无辜地重复了一遍,“白色的。”
祂就喜欢白色的,只喜欢白色。
子桑君晏抬眼看着祂的眼睛,那双漆黑眼眸潭底的血月更深地隐没着,淡黄色的藤蔓消失不见,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根冰雪一样透明的锁仙绳。
仔仔细细捆在冶昙的脚踝上,另一端隐没在屋子里。
屋子外有一片小院子,院子里新摆着一张躺椅,院子里多了一棵梨树,开着雪色的梨花。
冶昙抱着花盆,被子桑君晏放在躺椅上,金色的阳光暖暖地晒到这里来。
子桑君晏今天没有投喂祂,这很好。
在其他人看来,却是子桑君晏更疯了。
“……小傻子怎么惹他生气了?不给吃饭,还被拴了起来,院子都出不了,我们也进不去。”
“……这人真是有病吧!”
“……你第一天知道?”
“……我听说昨天有人带着小傻子玩捉迷藏,结果把人弄丢了,赵夜回来了任务都不交就去找人,排查的管事在背后叫他,理都不理,估计又要被罚。”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疯才不是因为傻子不见了,昨天山庄来了一个白衣贵公子,神仙一样的人物,那傻子还真不傻,看那贵公子脾气好眼睛又看不见,大言不惭说自己是落月山第一大美人,要贵公子等他长大了娶他。”
“……你不是骗人的吧,小傻子那么呆,根本不会说话……”
“……不信你们等着瞧……赵夜是怕他养得小傻子跟人跑了……”
“……我也听说了,那贵公子的侍从今早跟人打听,问那小傻子叫什么名字,因为小傻子说他叫美人……”
“……噗哈哈哈哈以后我们也别叫人家小傻子了,叫落月山庄第一美人!”
楚红月见黑衣少年今早并没有带小傻子来吃饭,她顺手带了一份食物,但连院子的门也进不去。
她想了想,这样也好,不然放着小傻子到处跑,要是被人欺负了他们也无暇顾及。
她虽进不去,但放着食物的盘子可以。
“你自己过来拿。”
楚红月走了。
小熊猫试着咬断那绳子,但并没有成功。
【这下怎么办,主人一日比一日奇怪,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冶昙并没有在意,祂闭上了眼睛,金色的阳光落在脸上,暖暖的。
梨花是白色的,脚踝的绳子也是白色的。
虽然子桑君晏不是白色的,但祂心情还是很好。
冶昙闭上眼睛。
禁闭室里,打坐了一夜的段凌睁开了眼睛。
管事来带路:“走吧,长老要见你。”
冶昙起身跟随对方离开。
自说自话了一夜的裴英呆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自信,能在雩雳长老面前出头?我想了一夜,只能想到,他知道杀手是谁。”
……
雩雳昨天黄昏落日时分被人刺杀。
修真界里恨他的人不少,想他死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这份杀意放到他面前来。
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全世界只有他知道,买凶的人是谁。
“或许对方不是冲着您来的,公子昨夜到了。”落月山庄的庄主叫徐天缙,提到公子的时候,他语气格外温和了一下。
雩雳抬眼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公子无意暴露身份,等闲不要在任何时候提起他的身份。”
“是。”徐天缙恭敬地说,神色肃穆不无忧虑,“只是,杀手不抓到,我实在不敢让公子待在落月山庄。”
雩雳垂眸:“公子的安危由我负责,今日我就会找到那个杀手,你只管负责好内门选拔弟子之事。”
“是。”徐天缙闻言放下了心。
徐天缙走后,管事带着冶昙走了进来。
“昨夜排查,只有你没有不在场证明?”慵淡的声音,和任何位高权重的中年男子一样,带着点喜怒无常难以琢磨的冷淡,不怒自威。
冶昙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人,很轻的嗯了一声。
雩雳今日穿着深紫色的衣服,许多人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用修为隐去了。
甚至会叫人觉得,他应该是个须眉皓白的老者。
但冶昙看得见。
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那张脸秀美得甚至有些绸丽,微微上斜的眼角,睫毛浓密,瞳孔很大,微微沉入下眼睑,显得那双圆润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无辜,空洞。
唇线微微抿紧,像一个孤僻早熟的少年,但是,下一秒唇角微扬,这少年就会露出邪恶的笑容,雪白的獠牙和嗜血的锋刃,但也可能,他什么也不会做,就只是微微扬了唇角。
就是这种矛盾的不平衡感,让人难以移开眼睛的危险感。
像是一个,天生的疯徒,时时刻刻寻找着让他觉得失却平衡的刺激。
郁罗萧台大名鼎鼎的九侍宸,传说中武力值最高的存在,雩雳长老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个少年,修士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年龄相貌外在的表现。
事实上,他已经一千多岁了。
冶昙,见过他。
冶昙是这一瞬间突然想起的因果之门的片段。
在某一条因果线里,他曾经和子桑君晏一起,去郁罗萧台修炼。
当时的郁罗萧台招收了十个弟子,眼前的这个少年就在其中。
他在那条因果线里的名字不叫雩雳,叫云榭,他现在的样子和当初一模一样。
小熊猫坐在冶昙的肩上,给祂解释:【八百年前,那时的侍宸长老雩雳另有其人。碧落山一战,九侍宸死伤惨重。看样子暄叶上位后换了一茬,这个人便是后来居上。】
冶昙微微蹙眉:他见过子桑君晏。
【哦,我忘记你不记得了。八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的,名字写在天书上的人死后,天书上对于这个人的记载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这世间的人对于他的记忆也会消散。所以,他不可能还记得主人的脸。】
雩雳长老望着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冶昙:“是。”
雩雳长老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声音却还是如常:“你还是担心一点的好,因为我今天就得杀掉杀手。你看上去就很符合。”
像是轻慢的玩笑一般,但冶昙和他都知道,他是说真的,那种似有若无随时将至的杀意毫不遮掩,自然而然的充斥在空气里,下一秒就打算收割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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