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湔雪自己也吐出了一口血。
青冥皱了皱眉,他性情沉稳,到这时候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连你也进去了?”
湔雪毫不在意:“我当然去了,我若不去,他们怎么会上当?”
千花微恼:“你为了对付我们,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湔雪冷若冰霜的脸微微高仰,睨着他们:“那也是你们愿者上钩,你们若毫无异心,我就算再多的心机也白费啊。你们想着我活不久了,想熬死了我,郁罗萧台就是你们说了算,天下就再无人掣肘你们,现在,元神灭杀,寿元折损,你们与我也相差无几,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死!”
佚影的声音又冷又稳:“你要动手,就该将我们一网打尽,这有两个人可是毫发无损,恐怕你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湔雪的目光冷冷扫过没有任何异样的雩雳和青冥。
她神情不显,口中说道:“他们既然没有打神殿的主意,我便信他们一回又何妨?倒是佚影、寒楼,你们俩好得很。我派你们看守赵夜,虽然不见得全然信你们,但也对你们透露了这是请君入瓮之局,没想到你们还是进了神殿。怎么样,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吗?”
寒楼淡淡地说:“信不过你。”
佚影冷声笑了一下:“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以自己为饵,诱使我们入局。”
湔雪讥诮地说:“怪只怪你自作聪明,不知道是自大还是愚蠢。”
正在这时,碧落天城的城主亲自来报。
“你说什么?十八座天阶全塌了?不知是何人所为?”
九侍宸闻言,顿时顾不得之前争执。
空斋若有所思:“天阶不可能无缘无故坍塌,还一起全塌了。”
浮生叹口气:“就连郁罗萧台也没有找全十八座天阶的位置,那个人到底是如何弄塌的?”
紫阙凝神:“是人为,还是天意?”
碧落天城城主神情沉重:“不仅如此,修真界一夕之间传出一个消息,说,世间最后一株优昙婆罗在碧落山上,谁得到了这株花,谁便是万年以来第一位飞升之人!现在,全修真界的修士都朝着碧落山来了。”
湔雪神情微变,冷声斥道:“一派胡言。优昙婆罗不过是谣传,世间谁人亲眼见过?典籍虽有此记载,言说此花三千年一现,花开之时必有人飞升。但上一次飞升之人距今已经一万两千年,世间要是真的有此花,那应该有四次花期,为何这一万多年里,修真界没有一人飞升?修真界难道就没有一人发现其中悖论?”
碧落天城的城主凝眉:“修真界之人自是有此疑问,但这消息在三十六天城同时传开,妖族的万年玄木,浮屠佛乡的因听、果闻两位菩萨,还有素来以占卜、扶乩闻名的爻相散人,全都不约而同证实,他们看到世间最后一朵优昙婆罗的确就在碧落山上,而且,快要开花了。”
湔雪神情苍白,毫无血色。
她方才虽然驳斥,但她当然知道,这是真的。
因为,她昨天见到了那个人。
但她不知道,并不是只有她见到了那个人。
九侍宸全都不语。
碧落天城的城主察觉到九侍宸气氛诡谲,小心翼翼回禀:“长老的疑问,他们也有所解答——之所以一万多年这朵优昙婆罗一直没有开花迹象,是因为万年以来修真界劫难频频,通天之门崩塌,天地灵气便呈枯竭之兆。历经七千多年战乱不休,直到四千多年前,郁罗萧台主人与真玉王朝划分城池,修真界才进入一时稳定。那朵优昙婆罗本该一千年前开花,但是——”
所有人凝神去听。
“诸位长老还记得一千年前发生过何事吗?渡劫期以上的圣人大能全都身死地狱道,真玉王朝灭亡,王族传承断绝,地府坍塌,轮回断绝,我郁罗萧台的天道传人子桑君晏兵解。此种情形,那优昙婆罗乃世间至清至圣的天国之花,怎么会在那种时候盛开?”
九侍宸神情复杂难辨。
湔雪冷声说:“他们要待怎样?”
“他们说,这朵优昙婆罗如今重回碧落山,典籍记载,优昙婆罗花开,携人飞升,此人必定非是圣人不可。应当如当年的郁罗萧台主人一样,令天下信服。还说,千年之前,优昙婆罗要度化飞升之人正是子桑君晏,但因为郁罗萧台内部倾轧,导致子桑君晏陨落,修真界才出现大劫难。若是这一次又和千年前一样,恐怕优昙婆罗无法盛开,修真界还会有更大的劫难,因此,他们要郁罗萧台公开这朵优昙婆罗,遴选圣人,作为飞升之人选。”
湔雪冷笑:“好大的胆子,纵使有这朵优昙婆罗,那也是生于碧落山,属我郁罗萧台所有,他们有何脸面争夺?”
这话一出,唯有静默。
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多了,天材地宝,有谁讲究过生在哪里便属于哪出地界主人吗?没有,全都是能者居之。
自古以来,修士修行飞升都是个人自行修行,修为到了便渡劫飞升。
但现在,一朵花开便可令人飞升,不在意根骨,不在意资质,不计较修为,修真界任何人都可以是这个天选之人。他们为什么不来争一争?万一能捡个漏呢?
千花怔然大笑:“湔雪啊湔雪,你看,你前脚重伤我们,眨眼之间便有强敌围攻郁罗萧台,这天下之事当真是因果循环,当年你因为守不住郁罗萧台,迫不得已扶持我们八位做侍宸长老,今日你设计困杀我们的元神,郁罗萧台又陷入强敌环伺境地,真是个笑话。”
湔雪咽下喉咙腥甜,按着心口,勉强站立。
暄叶和楚红月他们也已经来了这里,一语不发。
湔雪望着暄叶,苍白的面容,眼神一丝凄然:“公子都听到了?”
暄叶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微笑,只是恬静,如同天生仙人,无垢无尘。
湔雪强自镇定,却难掩虚弱:“是我无能。”
暄叶眉间忧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我知道,湔雪做什么都是为了我。”
千花也勉强站好,摇了摇头:“公子,你一再宽纵于她,她只会越发一意孤行。”
“宽纵于我?”湔雪冷笑,“公子到底是宽纵于谁?你们擅自窥探神殿禁地,意图窃取天道传承,这才中了我的算计,如今当着公子的面还能恬不知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千花摇头:“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也不信你,我对公子从无二心,你却一再针对于我,神殿被入侵,是你带人勘察现场,事后却抓了赵夜替罪,谁能说不是贼喊捉贼?有人意图闯入禁地,我当然要跟去看看,可我不是为了窃取什么天道传承,没想到却是你设计针对……罢了,此事是说不清了。”
“颠倒黑白,竟还是我的错了。”湔雪激愤难平,但很快平息于她冰霜一样的面容之下。
青冥灰白色的眉毛微拧,淡淡地说:“各个都觉得只有自己对公子从无二心,旁人都是乱臣贼子,做出的事却骗不了人。”
大家对湔雪不服,是因为她自己也进了神殿,但入侵神殿一事,确实独青冥和雩雳没有卷进,他此刻责难,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
“罢了。”空斋神情郁郁,他拱手对暄叶一礼,“千花说得对,事已至此已经说不清了,我们九侍宸互不信任,这才导致了此事发生。请公子责罚。只是,的确有人在遴选弟子之时闯入过神殿,九侍宸中必定有人生了异心。公子小心。”
暄叶神情微动,闭着的眼眸,眉睫轻蹙。
浮空也点头:“天阶崩塌,优昙婆罗现世,当是我郁罗萧台注定劫难,为今之计,诸位还是放下怀疑,一致对外。”
紫阙苦笑:“九侍宸如今六位元神受损,恐怕要和湔雪姐姐一起临接大限。能抵挡外敌多久?”
她向来性情温和,鲜少言辞令人不适,因为湔雪之故折损寿元,这句话已经是她最大的怨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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