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有一个规则压在头顶上——进入内门的十个人未来是山庄所有人的主人,可以支配外门弟子的一切。
所以,尽管这一次选出的内门弟子,第二年还有希望把他们拉下马,但谁也不想看见自己的敌人进入内门,在这一年里有机会报复自己。
“不得伤人性命”的约束表面上看是对弱者的保护,实际上是对强者最大的恶意。
因为,弱者正好可以不要命地去击杀强者,反正他们一定杀不死对方,但强者反击的时候却要束手束脚。
但这归根结底是所有人的不幸,因为强者为了活下去必然会竭尽全力,但他们并不能强到控制一切。
果然,很快就死人了。
可是,事情已然失控,却没有任何人出来制止。
也许是因为管事们为了确保比斗结果公正都退了出去,他们不知道里面的情景。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想打破战况,直到结束才会来惩戒凶徒。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鲜血和破坏了规则的走投无路,让凶手肆无忌惮,刺激得其他人为了保命无所顾忌。
于是,整个落月山庄变成了地狱。
连魔界都罕见的修罗战场。
可是,为什么呢?
裴英最初来郁罗萧台是阴差阳错,他是想要对郁罗萧台复仇,但更清楚郁罗萧台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倾魔界一界之力也无法摧毁,所以,他只是想要了解一下。
意外被带来落月山庄,意外得知这个内门弟子的计划。
裴英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接触郁罗萧台上层,甚至打入上层的机会,所以他改变了以往韬光养晦的想法,想要占据一个名额,成为内门弟子。
万万没想到,会把自己陷入这样凶险的地步。
听闻落月山庄背后那位雩雳长老是个疯子,裴英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为什么连魔界的人都说雩雳是一个比最穷凶极恶的魔修都可怕万倍的人。
在这场乱战里,他想的已经不是获胜,而是成为活下去的那个人。
忽然,裴英看到了一个人。
现在还活着的人,不是陷入疯狂之中滥杀,就是看清楚局势,尽可能躲避起来。
但在落月山庄的最高处却站着一个人,即便是黑夜之中那身白色的衣服也像是在发光一样,这样奢华昂贵的衣着,且穿得如此翩然若仙的人,落月山庄只有一个人。
段凌!
站在高处自然是个活靶子,但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一个人攻击他,偶尔空中飞过的术法还都是其他人的战斗波及到了那里。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那么垂眸看着陷入厮杀的落月山庄,微微偏着头,修长挺拔的身姿似是漫不经心的,没有任何防备,有一种月下赏景的从容和神秘。
小熊猫坐在冶昙的肩上,惊讶不解地望着下面厮杀的人群:【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雩雳可真是个疯子!】
现在都没有任何人出来制止,只能说明,一切都在他们预料之中。
【要是在八百年前,他这样的人名字必然在天书上,主人早就杀他了!大坏蛋!坏死了!】
冶昙的眼中有些低靡的恹恹:“天书上现在还有名字吗?”
【生死簿已经没有了,主人也已经不再是天道执法者,就算有名字也没有天书判令,更没有人执行判令。】
冶昙很轻地嗯了一声:“那就是天道的意思。”
【你说什么?】天书没有反应过来。
冶昙静静地看着下面厮杀的人群:“不是雩雳疯了,是天道疯了。天道能杀子桑君晏,自然也能杀雩雳,可是,他让雩雳活着,让子桑君晏死。所以,你可以当做眼前这一幕修罗地狱,是天道的意思。”
【……】天书无话可说,冶昙开始想起九百年前的事了,很多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冶昙轻轻地说:“子桑君晏被围攻碧落山的时候,他是不是杀了很多人,那些人的名字都在天书上吗?”
【在的,主人从不滥杀,】它顿了一下,【八百年前的主人,只会杀天书上出现名字的人。在最初的时候,天书记录一直有理有据,赏善罚恶,到后来的时候,就只有名字了。】
冶昙毫无意外,也无兴致,眸光很轻,就好像什么都知道:“那时天书上出现名字的都是修为很高的人,渡劫期的修士全死光了,包括郁罗萧台的九侍宸。直到八百年后,修真界也再没有出现一个渡劫期修士。
“那时候,圣人和子桑君晏都认为,是因为天地灵气枯竭了,天道需要这些渡劫期修士殉道祭天,子桑君晏也因此兵解。
“现在这一幕,和当年刚好颠倒过来。这一次,天道需要出现几个实力顶尖的修士,要献祭的是修真界实力最低微的人,献祭年轻一辈的孩子。这一系列行为就像,他要毁灭修真界。”
天书呆住了,艰难地说:【其实……从天道要主人死的那一刻,我就有这种感觉。】
小熊猫难过地垂下耳朵,害怕又无措。
【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告诉所有人……】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立刻选出八个人,压制住局势,让其他人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冶昙的目光在落月山庄上空移动,忽然一定,祂看到了熟悉的黑色。
落月山庄的地面和建筑几乎都是白玉,即便是黑夜之中,也好像霜月之光,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便极其明显。
他从长街一头走来,神情寡欲沉静,任何迎面而来的人都被他手中的黑色的短刀瞬间洞穿,一击失去战斗能力。
在他的身后,街面两侧整整齐齐躺着一地的人。
这个人好像自地狱而来的死神,一路收割所有生灵的命。
【主人……】天书语气艰涩,就好像子桑君晏也疯了。
“放心,还活着呢。”冶昙轻轻地说,“他伤的不是致命地方,只是让他们的身体失去了战斗能力。”
虽然看上去凌厉干净一击必杀,受伤的地方若是凡人不死必残,但在修士身上,只需要一枚锻骨的丹药就可以恢复如初。
但是,冶昙微微蹙眉:“他那把刀不对劲。”
不只是刀不对劲,子桑君晏整个人都不对劲,并且,从很久前就不对劲了。
在幻青山上,他击杀那个叫陈箬竹的人时,无论是折断那把剑,还是用断剑刺穿陈箬竹的元神,都太轻易了。
行峰上,那个炼虚境的修士想要打碎那个花盆,手指却忽然折断。
还有上次在食堂,段凌的两个跟班想要攻击冶昙,一个下巴忽然着地,另一个没有任何外力接触的情况下被折断六处胳膊,伤及元神。
大家都知道是子桑君晏的手笔,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修真界奇奇怪怪的功法太多了。
有些佛修修因果禅,平日一言不发,战斗中只要出口,言必成法。
还有儒修、符修,写下去的法书,一旦有人触及规则,便会被反噬。
但是,子桑君晏不是这些任何一类。
天书:【主人是天道传人,得天道传承,这是天道之力。他的眼睛看见的便是一切的本源,任何修为、功法、法宝、防御……所有一切力量在主人面前都一清二楚,他若要一个人死,对方在他面前便如婴孩。就像,凡人或者半步飞升的圣人,一棵草、一棵树、一只狮子,在天道面前并无两样,一样会死。】
冶昙静静看着子桑君晏:“我不是说这个,你仔细看。”
小熊猫疑惑地看着子桑君晏,看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主人的气蕴变黯了!不,不止,他身上那黑色是什么,魔气……不,不是,我知道了!】
小熊猫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
冶昙目光仍旧落在子桑君晏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好奇,轻轻地问:“是什么?”
【我之前一直说主人病了,但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主人现在已经不是天道传人了,但他兵解不彻底,还能使用天道之力。但,这不是被天道承认许可的,他每使用一次都是逆天而行,这会消耗他的气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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