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的刹那,被诅咒和因果完全吞没。
苦海之上,最后一点生死树彻底淹没不见。
……
恶鬼是杀不尽的。
十方殿主消失后,其余鬼吏也撑不了多久,陆续抽身逃走。
也有一些,和十方殿主一样在因果诅咒的死气里消亡。
死去的恶鬼越多,地狱里的诅咒就越重,最后就剩下了子桑君晏还在。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
天书:【这么浓的诅咒,就算是恶鬼也会被吞噬的。】
冶昙的伞撑在天空,表面完好无损,但伞上画的白色树变小了许多。
这些黑色的诅咒和死气,连修为都会吞噬。
“走吧。”只有子桑君晏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寡欲冷静,墨色眼眸无喜无悲。
冶昙依旧变小,坐在子桑君晏的肩上,撑着红伞。
整个幽冥都像黑色诅咒死气充满的海,伸手不见五指,但在子桑君晏经过的时候,连那些诅咒仿佛也记得被他杀死的痛苦,避让开来,在他经过之后又立刻恶意地汇聚跟上。
……
子桑王族的皇宫一片废墟,没了传承,所有依附王族的宗派一时之间都失去了对傀儡的控制。
所有人都知道,子桑王族受到了反噬和诅咒。
一夕之间,统治了大半个修真界三千年的真玉王朝,不复存在。
天书沉默,耳朵垂落。
子桑君晏抬手,将肩上的冶昙放下来,冶昙变回原来的大小,静静地看着他。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他没有看冶昙,和过去任何时候一样眼眸沉静,心无旁骛,无波无澜。
冶昙脸上很安静,没什么情绪,轻轻地看着他:“要兵解吗?”
子桑君晏和以往一样平静:“嗯,幽冥的出口必须要封住,碧落山地狱道有岩浆。只剩下真玉王宫秘库这一处。这里,应该就是天道为我选的地方。”
冶昙没什么反应,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问了一个无关的话:“还认识我是谁吗?”
子桑君晏背对着祂,墨色眼眸纯粹冷清,眼中无情无心:“你不是天书。”
天书:【……】
冶昙没有任何意外,声音和眸光都很轻:“什么时候发现的?”
子桑君晏:“地狱十九层,藏书阁,我问你要子桑钺禛的天书判令。你没有立刻给我,所以,我看了一眼。”
天书艰难:【天道执法者的眼睛,可以看到事物的本质。】
冶昙安静温柔:“看到了什么?”
子桑君晏静默了一瞬,那永夜一样墨色的眼眸也像是失神了刹那,像是要陨落了:“看到……你骗我。”
天书僵住:【不好,生死树的因果之门,主人的认知混乱了,他以为你是那个人……】
“嗯。”冶昙没有反驳,静静地看着他,“以后不骗了。”
但子桑君晏没有以后。
子桑君晏没有回头,像是顿了顿,冷静的声音:“谢谢。”
黎明已至,黑暗的世界,地平线第一缕天光从远处铺成而来。
穿过荒原,穿过死寂的宫廷,照亮了废墟里那棵树。
在无限因果的时间线里,无数次在这棵树下,冶昙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远处发呆。
在子桑君晏原本的人生里,那段人生是空白无声的,除了修炼,只有他自己。
世界很安静,有时候能听到天光穿过夜色而来,草叶荣枯。
只有他自己。
在真玉王朝是这样,在碧落山,郁罗萧台也是这样。
整个修真大陆三十六天城,他都走遍,遇到过很多人,但世界一直这样安静。
好像,天光照亮前那一刹那,那一刹那的寂静拉长了百年,他就活在这刹那里。
现在想起来,却是夜雨之中,那双翡色的眼眸轻轻看着他,问他:“世界美好吗?”
子桑君晏双手结剑诀,从他身体里飞出的无数把寒剑调转了头,对着他,悬而未决,阵阵鸣颤。
“解!”
三千多把气剑,三千多真玉王朝的恶业的和天地化育而生傀儡的怨恨,向着他穿刺而来。
子桑君晏闭上眼睛,那张沉静的脸上,无欲无情。
天亮了,永夜便该逝去。
露水被金色的阳光漫射,五色斑斓,阴影映衬,世界瑰丽绚烂。
烟囱飘出炊烟,母亲为熟睡的孩子做早饭,父亲准备着早晨要出摊的买卖。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哄,有人骂天。
风吹过草叶,沙沙的声音和鸟雀啾啁,朝阳晒化的梦一样喧嚣热闹。
人间百味,修此长生。
很美。
与他无关。
…
……
子桑君晏很久才意识到,三千道意判罚的刹那,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冶昙只喜欢皎洁无暇的纯白,但,子桑君晏是黑色的。
第25章 八百年后
三千道意穿透魂魄,子桑君晏眸光失神,很冷,但是不痛。
有人对他说,人才会感到痛。
“但是,”耳边的声音恹恹温柔,“我有点疼。”
子桑君晏墨色的眼眸微怔,他会觉得冷,是因为背上是暖的,来不及说任何话,天地之间骤然爆发的光芒湮没了一切。
……
我想当花,他让我化形。他要死,我让他活。是不是就是,他说的公平?
……
你会死。已经没有轮回了。
……
优昙婆罗,本就没有轮回。
……
死亡对一朵万年优昙婆罗来说,不算什么……其实,算一点什么的。
嚓。
撑开的红伞,那棵万年修为凝聚的树,随着兵解的刹那,一起碎裂了。
……
晨光熹微,远山如墨画,层层绿意被风拂开。
但秣陵村是没有这样绿的山的,只有山石,远远望去,苍青色的山石如同浮雕一样,八百里浮雕仿佛一条死去的龙,盘旋阻隔着秣陵和外界。
第一个望见远山墨画的人揉了揉眼睛,双颊颤抖,露出激动又惶恐的表情。
声嘶力竭:“仙门来人了!仙门来秣陵收徒了!快去喊人!!!把全村所有人都喊起来!”
那人说得没错,那远山墨画,实则是一艘飞行器。
上面乘坐的人,是一道宗的修士,他们也的确是来收徒的。
飞行器上一行十四个男女,其中十二人穿着清一色素白的衣服,都是些内门高层弟子,为首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和另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男人,分别是一道宗的宗主之女和长老。
女子神色不虞:“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苗子。”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如今修真界各大宗门林立,神仙打架,正是抢夺人才的时候,好苗子本就少,灵山秀水的地方都是人家大宗派自家的后花园,哪里轮得到他们。
就是一道宗家大业大,还能匀些这种偏远地带的资源,听她其他宗派的手帕交说起来,她们的宗门已经不得不往凡间招弟子了。
想都知道,凡间那种灵气和魔气交杂的地方,能有什么好苗子,这么一比,他们一道宗都算好了。
道理都懂,但看到这些穷乡僻壤,还是让本就脾气不好的楚红月柳眉微愠。
青衣道袍的男子沉声一笑,温和道:“那是你年轻不懂,别看秣陵村不为人知,八百年前却是修真界不逊郁罗萧台的地方。”
楚红月顿时一惊,微微挑眉,下意识不信:“江师叔哄我呢?郁罗萧台是什么地方,修真界无人不知,可谓是至尊上界,就这种满地烂石头,荒草都没几棵的地方……和郁罗萧台比?”
江行舟微微一笑,曼声念到:“牛首开天阙,龙岗抱帝宫。六朝春草里,万井落花中。访旧乌衣少,听歌玉树空。如何亡国恨,尽在大江东 (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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