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紧张地竖起尾巴:【主人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了吧?】
冶昙眸光不动,安静无辜地望着他:“是真的天书。”
翡色的眼眸似有若无的恹恹,像刚掬捧上来的湖水,沁着一层薄薄的似有若无的冷水珠雾。
“找了好久的,还看吗?”
子桑君晏脸上的沉静从来看不穿,无法理解,只听到极轻的声音:“嗯。”
冶昙徐徐绽开写着子桑钺禛天命的书简,与他一起看见上面的文字。
【子桑钺禛,真玉王朝第三十九代帝王,生于隆嘉六百年,卒于庆合三千三百年,享年三千三百三十九岁。
真玉王朝本只是修真界一城之国,在隆嘉帝在位期间急剧扩张,攻下修真大陆大半天城。
十五岁时,子桑钺禛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真王族皇子,他有幸追随祖父隆嘉帝,参与了三千年前那场一统修真界的争战。
他亲眼看见,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祖父,面对那个神秘的郁罗萧台时,如何眨眼之间功败垂成。
郁罗萧台的主人甚至没有露面,只是出声说了一句话,你是隆嘉帝?
只一句话五个字,当时已然渡劫期的祖父,被彻底压制重伤。
这是子桑钺禛第一次见识到不可为敌的强大。
那个传闻中,得到了天道传承的男人。
难道,这个人才是天命所向,天道认定的天下共主?而非他们子桑王族。
出乎意料,郁罗萧台的主人没有乘胜追击,只是要求人皇和他指派的侍宸、妖族、佛子,签订修真界三十六天城划分的契约。
自此以后,修真界定下了四分天下的局面。
“凡我子桑王族血脉,与郁罗萧台世仇!”祖父在那场战斗受的暗伤不愈,修为无法寸进,只得散尽修为,英年早逝。
若不是有郁罗萧台阻拦,真玉王朝定能一统修真界,集天下气蕴于一体,祖父早就可以凭此龙气飞升,打破万年以来无人飞升的困境。
子桑钺禛深以为恨。
三千多年后,郁罗萧台传出,那个男人要收徒的消息。
子桑钺禛忽然意识到,改变天下局势的机缘来了。
——如果郁罗萧台新的主人是子桑王族的人……
但子桑钺禛并未想到,那也是他命运终结的开始。】
后面是一片空白,又是天道不许看的地方。
冶昙若有所思,所以,子桑君晏拜师郁罗萧台,从一开始真玉王朝就目的不纯。
郁罗萧台主人不可能看不出庆合帝的心思,却还是选了身为真玉储君的子桑君晏做传承弟子。
最终,却是……子桑君晏弑君杀父。
这场棋局,郁罗萧台主人技高一筹。
但是,子桑君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冶昙看向子桑君晏,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沉静,无喜无悲:“你杀了他?”
子桑君晏的眼神冷寂平静,无喜无悲,像冬天漫长无星的夜。
天书惊呆:【不是告诉过你,说话的时候不能直接戳人伤口,没礼貌!】
冶昙:是正经问的,很重要。
【那个万年鬼吏还在旁边看着呢,你这样说他不就知道主人身份了?】
冶昙:他问我要天书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而且,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
祂不觉得,生死簿出这么大的纰漏,整个地府上下都知道。或许会有所耳闻,但具体的内幕,绝不会有太多人清楚。
子桑君晏应该也这么想,否则他不会找来这里,随便抓个小鬼问一问就知道了。
这个书吏许是第一个照面就怀疑他们的身份了,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没有直接揭穿,才故意这样说,让他们不敢直接问。
上年纪的人,就喜欢这么逗小孩。
冶昙看着子桑君晏的眼睛,声音很轻,眸光也轻:“确定他死了?”
“嗯。”极轻的回应。
轻得就像冶昙自己的幻听。
冶昙想起,那个渡劫期太监说——子桑王族有一个传承,王族储君诞生之初,天地灵气会化育而生一个承业替命傀儡。
如果这是真的,子桑君晏杀死的就可能是子桑钺禛的傀儡,真正的子桑钺禛还活着。
冶昙决定稍微直接一点:“你确定死的那个,是真的?不是傀儡。”
子桑君晏:“天书上写了他的卒年。”
冶昙:“你不是说,天书出错了。”
真天书瞬间惊慌:【虽然我是天书,但,天书上的字可不是我写上去的呀!】
天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一下,你忘了现在在主人眼里你就是天书。天书自己怀疑自己……】
冶昙眨了下眼:好像是哪里不对。
天书窒息:【你是怕他发现不了,你是假的吗?】
子桑君晏脸上一片寡欲沉静,无波无澜,一瞬不瞬看着祂:“所以,你出了什么错?”
第10章 盲书生 名字上了天书的人,是没有轮回……
冶昙眨了眨眼,看着子桑君晏:“天书是可以改写的,你改写过,别人也可以。”
【啊,活过来了。】天书捂着心口,【但是,只有主人改写过。】
冶昙:你不是说自己一万岁了,子桑君晏才百来岁,如果是在他之前,你跟着的主人写的呢?
【咦,可我没有其他主人的记忆呀。】
子桑君晏:“师尊改写过?”
天道传承始自郁罗萧台主人,天书若有旧主,自然也该是他。
冶昙:“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你之前写了,‘兵解之后,天书不记得子桑君晏’,我也会没有你改写过天书的记忆。”
天书:【……】
子桑君晏声音低沉冷淡,毫无情绪:“如果写:天书更换主人就会重启,你会忘记自己能化形?”
天书惊恐到呆滞,这两个人在讲什么鬼故事:【我,我不要失去灵智,也不要跟着暄叶!】
冶昙迟疑了下,慢吞吞地问:他这样,算不算直接戳我伤口,我是不是可以说,没礼貌了?
天书冷漠:【不算。算你们戳我伤口。】
子桑君晏注视着冶昙:“怎么化形的?”
冶昙:“沾了你的血。”
“以前也沾过。”
“以前没有那么多。”
“有过。”子桑君晏平静地说。
冶昙一怔。
天书:【真有过,有一回主人体内的血几乎全流干了,我也没化形。我是沾了你的血才化形的。】
冶昙蹙了蹙眉:可是,我真的沾了他的血。
冶昙眸光极轻看着子桑君晏,翡冷色的湖,无边澄静温柔:“是因为你,才化形的。以前你,没有死。”
没有人那么看过子桑君晏。
子桑君晏墨色的眼眸极静,第一次不是因为天书要杀人而睁开心眼看一个人。
心眼所见,是万物的本质。
人生万物,只有通往生死两极的一条路,中间都只是行人于忘川涉水,河畔流雾泅湿生墨,因果误写的幻象。
任何人都有因果,除了子桑君晏。
那个人撑着伞行走在彼岸,那张脸冰雪着色极淡,眉画空灵,像只开在白露冷月之下皎白的优昙。
昙生刹那,被忘川似有若无的轻薄云雾所遮,他只看见两眼。
一眼,圣洁,虚妄。
秋水澄冷,眸生清净,只是往来涉水的行人自己的倒影,欲渡而无所度。
一眼,温柔,颓靡。
似是临水瞥见了河中的他,眼中的温柔清冷,昙花将谢一般漫不经心,似被人间的七情六欲污染。
红衣晦暗诡艳,肌骨冷皎禅清。
那条路上的行人往来不绝,混沌迷茫徘徊,且哭且笑,或执或疯。
只有他撑着伞,从容穿过人群,从未停下,遥遥走在最前面。
非人,非鬼,非妖,非天。
……
小熊猫人立站在地上,左右来回看他们:【所以,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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