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屋,到墓碑旁,挖坟掘墓,取出几瓶灵丹妙药,还未来得及吞下,楚雪悯持剑现身。
手中丹药被楚雪悯灵力击碎,赵弃恶转过头来:“不藏了?”
楚雪悯道:“你竟没有蠢到以为,我会放了你。”
赵弃恶笑:“在这里说什么,山下去,别惊醒睡着的人。”
楚雪悯退了一步,应允了。
两人到得山外拼杀起来,赵弃恶完全落入下风,地宫里楚雪悯临了的七道灵力,是山阴一族的密法,如今才引爆。
赵弃恶倒地吐血,楚雪悯的剑袭来时,他匆匆躲过。
“可笑,你忙这一出图什么。”赵弃恶道,“你以为我会吃了他?”
楚雪悯道:“我给过你机会。既下不了手,我来也好。”
赵弃恶大笑:“你来下手?”
他爬起来,取肋为刃,冲杀向前:“你豢养他如牲畜,临了下不了手还特意寻个刽子手,怎么,我该夸你慈悲为怀宽宏大量,不喜杀生的现世活佛?”
赵弃恶刀刃划破楚雪悯臂膀,鲜血飙升,赵弃恶将刀刃的血舔了一口,反手又是一刀,楚雪悯挡下了。
赵弃恶被击飞砸到山石上,山石粉碎成灰,赵弃恶舔了舔嘴角血丝,攥刀继续杀来。
楚雪悯冷声道:“那你呢?情深意长坏种成情种?不过是强行掳走怯玉伮,还说什么喜爱。”
楚雪悯一剑击穿赵弃恶肺腑:“你该看看自己,吞噬了多少生命。”
“你配吗?”楚雪悯声音岑寂发冷,横剑斩断。
可赵弃恶命大,不过瞬息,又成了整个。楚雪悯砍断他的手,藕断丝连手回身,粉碎他的腿,腿亦凝结完好,楚雪悯低声道:“怪物。”
赵弃恶一刀回之逃出攻击,口中鲜血难抑:“哈,过奖了。”
唯有赵弃恶知道,强弩之末,他拼不过楚雪悯了。
一路的重伤,从未痊愈又添新伤。赵弃恶断手祭阵。
他不能死在这里,白白将性命浪费。
血色祭阵绕着赵弃恶而起,飞向楚雪悯杀机千万,而断了一臂的赵弃恶,再未恢复。
血阵困住了楚雪悯。
赵弃恶道:“请你留在这,与我的左手同赴黄泉。”
赵弃恶大笑起来,浑身浴血往山上走去。
楚雪悯见此竟分了神魂,宁愿受伤也分出一缕魂逃逸了血阵跟上。
手中的刀淌着血,赵弃恶放回身躯刀又成了肋。
白昼时大片大片的幽绿到夜晚时分浓墨如暗血,草腥气成了血腥气,山林中传来呜呕——呜呕——哀凄的啼鸣,不知是哪里飞来的鸟。
赵弃恶抬头望,今夜林中的月亮格外澄澈,柔和的月光不分强弱不分彼此地沐浴在他身上。
断臂之痛离他远了。
他离小屋越近,疼痛就越远,他这副模样,会不会把林笑却吓得掉泪啊。
林笑却最是胆小,若是能流几滴泪也好,为他的魂飞魄散送一盏泪酒,滴入黄土,伴他黄泉路。
赵弃恶路过玄武墓碑,路过杂草花露,路过断壁残垣,走进破败的小屋,一步步走到床榻旁。
林笑却早已醒来。
他靠在墙上,抬起头,望向赵弃恶。
赵弃恶轻轻地笑,学着他从来学不会的柔和:“我回来了。”
林笑却目光滑落,望向他残缺的左臂。
赵弃恶右手抚上伤口:“被个野兽吃了。”
“我打猎去,没想到这天底下也有能杀我的,”赵弃恶笑,“没关系。”
林笑却默默抬起了手,赵弃恶靠近捉住他,以为林笑却要来扶他了,可听见林笑却说:“吃吧。”
声音好轻,却比楚雪悯的孤绝剑还刻骨。
赵弃恶笑:“以形补形啊?”
死到临头,他还有心情开个玩笑,想逗林笑却乐一乐。
林笑却声音好轻,梦呓似的:“主人,养我一时,用我一刻,我不会喊疼的。”
赵弃恶脸色惨白,心如刀绞,原来林笑却从来不信他说的那些,他不要当主人和宠物了,他就站在林笑却面前,祈求他:“看着我。”
“你当真以为到了如今,我仍旧茹毛饮血,要痛痛快快吃下你?”
林笑却顺从地凝望他,明明就看着他,为何又透过他。
赵弃恶跪行床榻,抚上林笑却脸颊:“林笑却,你到底、能不能、看我一眼。”
“我不喊疼,”林笑却轻声呢喃,“你不要哭。”
赵弃恶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林笑却,活下去。”
他吻上去,吻得好重好重,林笑却头砸墙上都疼了。
赵弃恶仅剩的右手抚上他后脑,垫在冰冷的墙上。
浑身修为吞噬的生灵尽融为一颗妖丹,赵弃恶渡了过去。
楚雪悯的一缕魂静静瞧着,孤白虚影。
唇舌间,助妖丹吞下,赵弃恶眷念不舍,极慢极缓地松开。
“可不可以为我流滴泪。”赵弃恶抚着林笑却脸颊,林笑却痴痴愣愣。
赵弃恶的身形在虚化,血肉如烟入林笑却口中,赵弃恶用尽最后的力划破林笑却眼角。
流下一滴血泪。
血痕刺眼:“还是为我笑吧。”
指尖抚上血痕,抹上林笑却唇瓣,勾勒出一个笑来。
“我是不是终于做了个,让你意外的决定。”赵弃恶笑着,大笑着,月色下,身形如烟散。
搁浅的月色里,林笑却抬手抚虚烟。
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可消散的人,看不见了。
他没能等到这一盏泪酒,终入不了黄泉,消散在世间,了无痕迹。
林笑却跪倒在榻,捧着最后一缕烟雾,捉到手心里握好,攥紧,可松开时,什么都不剩了。
赵弃恶,赵弃恶……怎么临到头,真的弃了恶啊……
林笑却倒在榻上,吃下他,吃了他,照剧本上演不好吗,赵弃恶,你逆道而行,从不肯问问我。
林笑却攥紧胸前衣衫,是谁的心在痛啊,是他的,赵弃恶的,还是那颗心脏的主人,楚雪悯。
赵弃恶,祸害遗千年,你食言了。
泪窝眼尾,成线淌下,林笑却笑了几声,悲戚哀怆,泪眼模糊,看不清了。
残败窗台下,虚影隐绰,楚雪悯的神魂伸出手,想要抱起他。
却错过他,扑到幽暗里去。
一缕魂,触不到,抱不动,沉沉肉身。
夜更深了,月掩到乌云后,林笑却眼前再看不见,彻底昏了过去。
晏拂予剩的那条命、赵弃恶的七条尾,尽入林笑却身。
一阵银白光里,昏睡的林笑却蓦然有了九尾,九条温暖蓬松的狐尾覆上林笑却,做了这沉沉凉夜的被。
那一缕魂魄,静静哀立许久,才在暮夜里下山去。
回归他的身躯。
强行剥离,魂魄不稳,强行融合,剧痛难止,楚雪悯紧皱双眉,额上冷汗津津,倏地吐出一口血来,不过片刻,浑身如坠水泉,潦倒跌坠地上,又是好几口血止不住。
楚雪悯缓缓站起,随意擦了擦血渍。
他上山时,浑身的伤,分离魂魄跟着赵弃恶以防不测,怯玉伮不会有事,这缕魂就不会做出别的事来。留下的继续拼杀,直到那缕魂魄回归,半个时辰后,楚雪悯才彻底破了血阵。
赵弃恶之身躯,吞噬之命运,一旦献祭,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是天命吗?
浑身浴血,楚雪悯步步上山来,走向自己划定的结局。
走到这一步,看着怯玉伮,楚雪悯心头浮现的竟不是悲哀。
心头?
他的心在怯玉伮那。
楚雪悯靠在怯玉伮胸膛,听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九条狐尾将楚雪悯卷了进去。
两人相依,竟已分不出你我来。
一样的长发,一样的凄白,夜色里的亡魂幽幽荡荡。
他抚上怯玉伮脸颊,昏睡的、泪流不止的,在这沉倦的梦里,亦有泪不肯休。
楚雪悯抱着怯玉伮出小屋,到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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